1、
你好!欢迎来到歌舞伎町。
“满足一切下流幻想、可视化的欲望丛林——成为温柔乡的住民罢!”这是大路边霓虹灯告诉路人的内容,几个文字拥挤地堆在小方框里,在铺满尘埃的角落里发着诱人的微光。穿过灯牌往里走,可以发现一扇与周围阴暗氛围截然不同的大门。泽本夏辉现在正作为高级员工在门后工作。
门里是一家合法贩卖酒精和快乐的夜总会,门外的中二广告就是这家大老板的主意。泽本为这家店工作了多少年时间, “更换广告”这事儿就说了多少年。老板拒绝了他,说这块广告几乎成为招牌啦,没必要改变云云。
“现在回去工作!大老板说得没错。”佐藤把他推出办公室, “夜晚要来了。就算今晚没有指名,还让你闲得来办公室提意见,你也可以去后厨帮帮忙。去吧,有事我叫你。”
今晚肯定没有指名,他最近甚至都没有见到他的熟客。找泽本的除了来尝尝鲜的普通人,剩余的熟客大都是些无所事事且有某种变态爱好的达官贵人,他们像候鸟一样,成群结队地来,也成群结队消失。也许这条规律有它自己的原因,但这就不是泽本能接触的范畴了。感谢这份工作,他对装傻充楞还算在行。
这份工作,不够体面却有充足的薪水。只需要拿着一些小道具装到或塞进人类身上,然后吓唬一下他们,等待令人崩溃的高潮,迎来结束,就是这么简单。他的同事说他天生就是这块料,但泽本其实并不太高兴。
他不想被称为色情行业的天才,更不想成为“拿着皮鞭的大天使长”。一切都是生为了生计,他相信厨房里的伙夫没办法支撑优渥的生活,无聊的有钱人想想也不会蠢到去追随一个厨子。只是可惜泽本的好厨艺,叫山本的老板和佐藤秘书跟他是朋友,即使觉得遗憾也只是让他去后厨帮忙给水果削皮。
泽本没有在后厨呆很久,那时他正攥着一只橙子,在手上转了几圈就褪下几圈均衡宽度的果皮,汁水从指缝里流下来,但泽本不太在意。
一颗毛绒的脑袋从窗前探出来和他说话,假兔耳一抖一抖, “泽本桑,别在厨房待了。有人点了你的名!”
“欸,真的假的。我本来已经做好悠闲一整晚的准备了。”泽本把刀放回刀架,他注意到中岛的制服比以往清凉许多,就不自觉皱起眉头, “那请你给我带带路吧——老板不是不让你做这项服务吗?”
“八木君说今天实在太缺人啦。我只是去赚个小费而已,会很小心的。”
新来的小子很讨人喜欢,心思活络,又生了一副好皮囊,惹得大老板十分爱护他。泽本也觉得人家可爱,就渐渐与中岛交好。中岛的本职在引客,他把一张合同递给泽本,说: “听说这次的客人长得很凶,壮得像猩猩,进来就直接说要点你。感觉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这家店不问人的来处,进门就是客,是客就会好好招待。店里的人精们总是可以从来客的眼神里猜中一点点秘密,这就足够了。泽本的脑海中逐渐有一个模糊的印象:接下来的客人应该是一位好奇、有点粗鲁、而且有闲钱的普通人。他继续随意翻看这张合同,在落款处看到一个写得齐整的名字,他有点意外。
泽本不知道这是不是真名,但这将是他接下来对客人的称呼。他和中岛在娱乐室的房门口道了别,然后深深地吸气。
最后他推开了门。
2.
门里一片昏暗,但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因为深处放了一盏洒着焦黄灯光的台灯。一个模糊的小山丘样的背影跪在沙发旁边,灯光照亮他背部漂亮流畅的肌肉,无端端叫人想起火焰之类的东西。和从中岛那得到的第一印象不同,眼前的背影跪得笔直,让泽本心里燃起一股挠人的征服欲。
“黎弥?你感觉还好吗?”他亲昵地叫着刚刚才得到的名字靠近,那男人手上的镣铐受惊般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我感觉还好。”
泽本猜测黎弥在撒谎,他其实并不那么有余裕,因为眼罩剥夺了一半安全感,他的身体为陌生人的闯入戒备起来,聚精会神地注意着来自泽本的声音。带跟的皮鞋在木地板上敲出沉闷的咚声,一会又没入绒毛的地毯里发出沙沙的声响……以及沙发被压出的轻轻气音。这不太容易,黎弥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巨大且杂乱无章,像在跳一支不清楚脚步的探戈。
长时间的跪姿快要把他的大腿融化了,当方头皮鞋前端钝钝的尖抵住下体,他几乎就要立刻跪坐在鞋背上。泽本继续用鞋尖尖轻敲臀肉,或重重摩擦会阴附近的一道软肉,这使黎弥颤抖更甚。
“坚持住,好孩子。”他呵呵笑道, “你决定好安全词了吗?”
“安全词?那是什么?”黎弥喃喃自语似的问。
“安全词就是当你我想要停下时说的特定的词。”泽本说, “我们必须要有这个词才能继续游戏。”
“我不需要这种东西,你来决定吧。”
很多新手确实会陷入这类误区中。泽本无奈地笑笑。他起身从漆皮箱子里取了一柄称手的皮鞭。袋鼠皮制的流苏鞭穗被拢起来用手指抓顺,他试着在空中挥舞,骇人的破空声传进黎弥耳朵里。
“那么安全词就是,意大利面。记住了吗?意大利面。”
泽本不喜欢圈外人的原因就被这占了大半。他们永远不服管教,不知上限,甚至连最初的协议也不愿意仔细看。即便如此,他仍尽职地补充道: “在这里,我们不是平等的。你可以称呼我为主人。明白了吗?”
没有得到回答,这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了。他回到座位旁,鞭穗轻轻扫过黎弥的肩膀。他听见紊乱而微弱的呼吸声,只是不能分辨是害怕还是期待。
赤裸的背部很快接下了第一鞭,大约在肩胛骨左右的位置。周围的皮肤迅速染上一阵淡淡的红,如果泽本猜的没错,温和的痛感正像一群游蛇从中心向四处蔓延至消失,热量翻涌,却不会在皮肤表面留下鞭挞的肿起。只留下单纯的热,热水烧开的前奏似的。黎弥浑身一震,从紧闭的嘴里溜出一句闷哼。
“你很有天赋,虽然你只是来找乐子的。”泽本评价道,但他手下不停,狠厉的鞭子毫无规则,一遍一遍地带来火辣辣、暖洋洋的感受。这几乎成为了一种病态的联动,鞭子落下,黎弥感到痛苦;等到群蛇游去,无处可去的温度堆积起来,蒸干了内脏的水分,这就又使他像一尾抛上岸的深海鱼一样动弹——他在陌生人面前暴露出十足的丑态,却无法遮掩。泽本注意到被手铐束缚的手腕挣得发白,全身的血色往后背聚拢、聚拢,呈现出一种纯情的粉红。他把手叠在那片粉薄雾上,又湿又热,触碰的指尖沾上了一层汗液,捻上一会就干透了。
泽本放下皮鞭回到座位上,正想说些什么,但更早发现了异常。一滴带颜色的液体滴在地毯上,在浅色的绒毛上显得格外扎眼。于是他下意识伸手去摸黎弥的脸庞,却带回来一抹鲜红的血。
他惊讶地去看,正遇上——黎弥慢慢仰起脸,几滴血珠从唇肉冒头,顺着下巴滴在地面上。
“意大利面!放松!牙齿咬的太紧了!” 泽本蹲下来焦急地尝试掰开黎弥的嘴,而黎弥本人却柔柔地倒下去。他似乎陷入了某种魔障中,那头金发也被冷汗浸湿,软趴趴耷拉下来。
安逸的生活使泽本的警觉消退了,所有的异常被他以奇妙的方式搪塞过去。他拆开覆盖在黎弥脸上的眼罩,注意到紧闭的眼里不安的转动着的眼球和已经放松的牙关。于是泽本长长地吐气强迫自己冷静,他深知他的职业生涯不应该如此简单被一个混账新手毁掉。
他草草处理了黎弥的后背和流着血的嘴唇,拿来一条厚毯子盖在赤裸的身体上。黎弥枕在泽本的大腿处。泽本温和地轻轻抚摸着那头汗湿的柔软金发,直到不正常的颤抖逐渐停止,逐渐归于平静,然后默默地蜷缩着享受泽本的安抚。
“你现在安全了,游戏已经结束了。”
“抱歉,我只是抑制不住。”闷闷的声音透过毯子传出来,黎弥只露出一双与泽本的印象截然不同的眼睛盯着他, “我毁了我们的游戏,对吗?”
“我们共同毁了游戏,濑口先生。你没有正视自己的诉求,求救并不可耻,而逞强是非常危险的;当然,并我没有及时察觉你的异常,这是我的错误,我很抱歉。”泽本认真地回望他。后续还有很多要处理的事,赔偿、清洁和工具保养啦,只是眼前的人绝对非常需要一场完美的虐后安抚①。
泽本揉揉他的头发,说: “除此之外,你非常擅长忍耐。其实你做得很不错,不过是不适合这样的游戏。所以等心情平复后,你最好回到原来的生活中……”
“但我觉得可以继续,”濑口打断他,眷眷地摆弄泽本的马甲下摆, “假如是钱的问题,我可以再给。”
泽本压下心中的诧异,耐心解释道: “不是钱的问题。如果你刻意追求痛苦,我想你来错了,我行的初衷并不是这个。”
“十万,当成你的小费。”濑口侧过身用鼻子轻蹭泽本的裆部,刻意发出沉重的、令人浮想联翩的呼吸声。 “那就换个玩法,别让我觉得痛。可以做到吗?”
这是一个不多不少,可以选择拒绝的数字。应允更像是加入一场令人恼火的战争,他赌上甚至是天才的信誉只为了回应濑口的挑衅,先不论濑口的目的,筹码的天平向他倾斜得厉害,这实在算是不公。但是……
“当然可以,我们还有许多玩法。”泽本把手递给他, “那么请起来吧。”
-tbc.
①虐后安抚,指双方在游戏后相互检查、相互关怀,以确保所有各方状况良好。
3.
黎弥晕晕乎乎,还被困在在意外的余韵里。泽本要求他俯身趴在沙发上,但半个上身却探出沙发去摇摇欲坠。 “我在下面垫着你,你可以用手撑着我的膝盖,或者用大腿夹我的腰。”泽本提醒他, “我就在这里,别害怕。”
“我没有害怕,”黎弥扭头看他, “我相信你。”
沉甸甸的信任被泽本揽在臂弯里,他满意地拍拍黎弥的腰,为再次进入正轨的游戏由衷感到高兴。浑圆的臀部被剪裁得体的西装裤包裹,像一面崭新的鼓。泽本把着他的脚踝拖着他靠近自己,而黎弥不自觉向前挪动,却终究还是在泽本怀里。
“别再往前拱了,一会就该掉下去了。” 泽本觉得有点好笑。他把那条色情,但也有点碍事的西装裤子和无趣的四角白内裤一起拽下来褪至黎弥膝盖,露出空荡荡的内里。
那只迅速伸过来捂着屁股的手被泽本拍开,隐秘的部位毫无保留地铺在灯光下。 “我不知道要脱裤子,” 黎弥的耳朵都红透了,说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可以要求不脱裤子吗?”
“不用害羞,你的身体很美,很健康。” 甚至比一般男性要性感很多,泽本没有说出口,他没有夸奖臀部丰满的曲线和紧实的臀肉,因为一旦说出口,估计眼前的客人就要抓紧时机乱发一通脾气来掩盖慌乱的内心。
其余却一概不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多数客人都是这样,到底都是泽本人生中作为路人的一员。来路、去向,是一团迷雾;最初也是最终地见面。发展并保持关系一直都是很累人的事,尤其掺杂着这样不入流的欲望。但是扶着黎弥饱满的大腿根,一个惊人的想法从泽本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驯养这个家伙——说不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感兴趣不是好迹象,泽本下意识否定自己的感情,也许他只是想知道是什么支撑着黎弥留在这里,和拿到他应得的十万元。
“剩下的也不能算是游戏,黎弥君。”泽本告诉他, “只是用你的身体记住一些小提示。在这个过程中请时刻记住,你有你的安全词。”
只是转瞬即逝的痛,在落掌的一瞬从臀部传来清脆的掌掴声。黎弥感到羞耻且不可置信,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两手勺子似的死死盖着唇部,只是祈祷泽本没有听见他的惊叫。
“这是第一次,是为了最初的协议,黎弥君绝对没有仔细阅读,对吧?你选择了最不适合自己的方式,还没有告诉我,” 泽本说。
“请回答我。”
“呃…是的,”黎弥把头撇到一边去,闭上眼睛来停止眼前的天旋地转。人间的规则好像消失了,那些不必要的压在人身上的自尊如今踩在脚下,反而使他变得轻飘。他不由得攥紧了手下的布料。
“这是第二次,是为了我们的安全词。你不重视游戏,不重视我,更不重视你自己。这点你也承认吗?”
巴掌结结实实落在臀部,周围与之接触的软肉便掀起一波微小的肉浪,留下一层有着手掌形状的红印;那对肉铃铛和蛰伏着的性器随着力气的流失而颤抖 ,他的腰也深深地塌下去, 再开口时带着浓浓的鼻音: “ ……是的,我承认。”
“好孩子,再坚持一下。屁股起来一点。” 泽本不是没有感觉。即使他不想承认,他的快乐常与别人的羞耻和痛苦息息相关。显而易见他心中有永恒饥饿的巨兽,让他片刻不安宁。可是当泽本感知到黎弥的变化,他开始品尝到一丝久违的饱腹感。
“第三次是为了你的粗鲁,”但他无意与一名客人共沉沦,泽本邹起眉头, “……最初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用屁股蹭我的鞋。”
“不、我没有、呃。” 黎弥立刻反驳道。但那只手掌更先于他的话落下来,打落了一滴挂在眼角晃悠悠的眼泪。他终于察觉到热量的雾在身上扩散,充盈了头脑和下身;他深知那双温和的眼正紧紧地盯着那个过分滚烫的地方——
“啊,你硬了。”
背后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真有天赋,觉得舒服了么?” 他的脑海便掀起海啸似的震动,手脚一阵又一阵发麻,沿着背部突出的脊椎骨炸开一朵又一朵战栗的花。
泽本主动把失力的黎弥抱下来,把他安置在沙发和地毯形成的直角窝里,自己却转身去取了一瓶油和一对指套。当他轻轻握住勃发的性器,只听见黎弥嘴里嘟囔着一些并不真心的推拒。一双手顺势圈在肩上,暧昧不清地把他压得更低。
“要拒绝的话说安全词。”而泽本头也不抬,两只手指被涂抹上润滑油的指套稳妥包裹,贴在肛口肉轮处颇具暗示意味地摩挲两下,没费多少力气便钻进一节指头;与此同时,因为另一只上下运动的手,性器头部淅淅沥沥流下几滴透明的体液。黎弥装模作样地推泽本,几乎没用上多少力气: “等等……我不想用到后面。”
手指进入得更深,撑开了层层叠叠的软肉。他漫无目的地向四周摸索,听见脏兮兮的搅动黏液的水声,直到他摸到一片奇妙的区域。那是一个关闭理智的按钮,持续按压使羞人的喘息变得清晰可闻。泽本抬眼观察黎弥的状况,嘴上的伤口终于结了痂,那张冷酷的面具显然已经被快感击碎,露出一副享受的样子。 “这样会射快点,”泽本耸耸肩, “你也觉得很舒服吧。”
游戏逐渐朝着正常性爱发展。泽本会察觉到爆发的前兆,不过要在那之前停下来,接着换上他自己的物什继续,这是黎弥的想法。但事实却是——泽本近乎残忍地揉开马眼,也同样残忍地用拇指堵住了那个可怜的小口;但安抚还在继续,两只修长的手指在他的屁股里绕着圈打转,从难以启齿的内部通过一波又一波蚕食意识的快感;拇指在揉捏顶端的同时禁止了发泄,快乐和苦闷交织,在他的脑海和神经中横冲直撞,仿佛它们共同指向同一个必然经历的令人发狂的终点。
“放手——”黎弥下意识要求说。他的呼救没有得到回应,那双手仍然在他的身下灵活地动作,甚至有变本加厉的趋势,逐渐超越了舒服的范畴。说实在他自己本来也知道泽本在要求什么,但是这太狡猾了。
睁开朦胧的泪眼,他看见泽本仍然是一副专注又温和的神情,让黎弥错以为自己被爱着,也让他感觉到当下的一团乱麻似乎与泽本毫无关系一样。这算是什么呢?这种温柔的逼迫,却比任何直白要求都要恶劣。黎弥忽然感到莫大的委屈。他不是臣服于泽本,而是臣服在莫名其妙的悲伤下。
“——意、意大利面。”于是他流着泪祈求道。
施加于他的禁锢消失了,白浊被射在他自己的胸或下巴上,只是让那张狼狈的脸更显得色情;另一些直直地流下来沾满了泽本的手,散发出一股浓郁的气味。
泽本抽出一张湿巾慢条斯理地擦干手心,也细心地把濑口身体上的精液抹去。柔软的纸面贴在胸前,反而使濑口重重打了个哆嗦。泽本觉得有意思,所以在手上加重了力气挤压挺立的乳珠,那双呆滞地望着自己的双眼终于反应回来,不自在地看向别处。
游戏结束了,虽然是早该结束的。泽本盯着濑口胸前的痣想,其实他一般不为客人做这么多。
4.
那个夜晚从此被淹没在无数个相似的日夜之中,候鸟们走了,但泽本原来的客人回来了。他重新投入到工作里,几乎每天都在凌晨才回到家中。
不是说濑口没有再来找过他。相反,这位鲁莽的新手每隔几天就来一次,每次都被泽本拒绝了。他有预感,一旦他们再次接触,故事就会如同自由生长的藤蔓一样延展至无法控制,泽本最厌恶失控的感觉。
“姓濑口的客人真忠诚啊,他都不来找别人,只找夏辉哥。”中岛感叹,“夏辉哥怎么老是拒绝他?”
泽本撒了谎,在濑口来店里的夜晚中他总是格外心不在焉, “……濑口不是这个领域的人,来找我只是想要上床。我拒绝了。”
泽本以为濑口已经吃够了苦头。高潮前难捱的那一段时间难道不够把他吓退吗?无论目的是什么,那份压抑至恐怖的欲望爆发出来的那一瞬,他就应该要知道他正在面对哪一座深渊。
“我们这也有可以上床的人,我去引荐一下。他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不知道,我又不了解他。”泽本倚在窗户旁,深夜的冷风把工作带来的热气吹散,也把屋内下流的性臭捎走一些, “……帮他找个在下面的来吧。”
“好的,夏辉哥。等我把打扫完娱乐室就去……”中岛絮絮叨叨。满屋狼藉,整齐摆放却沾满体液的工具,做泽本的善后工作总是比别人的辛苦。偶然一次他从客人的浴袍下看见触目惊心的青痕,那客人却依旧亲昵地挽着泽本的手臂走出去。
他草草扫了一眼就开始自己的工作。在这种环境生存,飒太不得不要求自己变得迟钝。
窗外五彩的霓虹灯发着光,月亮也黯然失色。这条街上的行人从来都不行色匆匆,因为夜生活漫长,长到令人逐渐忘却了时间的存在。泽本挠挠后脑勺,正在考虑今晚要不要提前下班,却被外面的噪音吸引过去。
楼下的街道聚集了一大群人,被明显地分成了两拨。其中一拨里混有一个过分眼熟的身影,他留着可以说是灿烂的金发,皮肤比身边的人黑许多。单凭头发和皮肤就草率地认定他的身份未免过于轻浮。虽然不想再与濑口接触,但泽本还是真诚地希望这个身影的主人不叫濑口。没过多久,那一群人似乎起了争执,两拨人融成混乱的一团,人们开始相互往对方的脸上招呼拳头。一些人重重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另一些人跨过他们,再次把拳头挥到别人脸上。
“又是这群人。”中岛听到声音探头向外看,边看边对泽本解释, “夏辉哥应该不知道吧,最近有小混混在附近这一块抢地盘,说什么隶属木村组。世界老板苦恼了好久。没想到今晚抢到店门前了。”
“噢,这样啊…”泽本回复得敷衍,他的视线紧紧粘着金发的背影。四周大约围了两三人,金发反抗起来比同伙吃力。泽本几乎是不自觉地在看着他,一个在人群中打架的不知名影子。没有人来化解冲突,路过的人们没有不是绕道而行的。眼见着人群中站立的人逐渐减少,这场突然燃起的大火终于要因为材料的匮乏而停止了。
但是在金发的背后,泽本注意到一个拎着棒球棍的人在慢慢靠近。他把那根看起来极重的家伙高高举起,最后朝着金发的方向抡了过去——
泽本闭上了眼睛。
-tbc.
5.
“泽本桑,突然怎么了?”中岛被转身离开的泽本吓了一跳。泽本生硬地撞上中岛的肩膀,也不带一句道歉,直直向门口走。他胸中莫名燃起熊熊怒火,烧得他呼吸困难,无比烦躁。泽本迫切需要出去冷静一下,最好是去后厨帮忙切一下水果。
但是在他快要触碰到门把之前,娱乐室的大门先从外面被打开了。泽本还没看清来人的脸,先听到后面中岛的询问: “勇征君?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飒太?……我听大树君说泽本先生在这,”八木抬起头。这实在是一张令人心颤的脸,窗外的霓虹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人透过教堂的彩色玻璃窗看他似的,美好到不可思议。泽本向后退两步,他当然听说过这位不常见面的漂亮头牌同事,只是下意识觉得来找他自己一定不会因为什么好处。
八木丝毫不在意泽本的抗拒,反而离泽本更近一些。他对泽本深深地鞠躬,再直起身子时一双玻璃眼睛下多了两道晶亮的泪痕,“楼下受伤的那位金发,泽本先生应该认识吧,他叫濑口黎弥。”
说得越深,八木的眼泪也下雨一样拼命向下落。中岛在一边担忧地看着,几次张嘴却没有出声。讲到沉默处,一时间内房里只听见轻轻的啜泣。
“我实在没有可以拜托的人了。求求你,泽本先生。”八木哽咽着继续说,“救救他吧。”
6.
“他真的这么说?” 濑口脑袋上围了两三圈白色绷带,末尾一节傻兮兮地垂下来,像一段白色的发辫。手里捧着一碗放了香菇的白粥,灼热的温度通过瓷碗散发出来。 “勇征求你收留我?”他自言自语似地再重复一遍,似乎对此感到不可置信。
泽本皱着眉头看他用勺子搅出香菇和白米的漩涡,却没见濑口真正把食物送进嘴里。于是开口安慰:“真的,你在我家期间产生的一切费用都可以去找他报销,外加百分之五十的服务费——你不爱喝粥吗?但是医生说你暂时不要重油盐。”
他所坚信的绝对平静的生活就这样被打破了,于是不免觉得有些有蹊跷。世界上没有什么一定的缘分,正如羔羊不会自动走进狼嘴里,泽本更不想为这次相遇赔上高额费用,他讨厌被骗。
这是铺满棉花和碎钻的甜蜜陷阱吗?即便是他亲自背着昏迷的濑口走进一家私家诊所,八木最后交给他的把万块现金还在包里捂着。如果说一切都是命运使然,那么他应该对命运破口大骂,斥责它所撰写的故事都是卑劣巧合的环环相扣。但要是这件事是某人故意引起的——
不过泽本还找不到缺口,那就先慢慢走下去,毕竟最近他很需要钱。
温热的香菇粥被推回泽本跟前,濑口露出一个堪称闪亮的微笑:“我相信你,只是我不喜欢吃香菇。我想要你的晚餐,请问还有多的么?”
“原来濑口这么挑食啊。”泽本失笑,他重新舀来一碟盛满的意大利面。吸饱番茄酱的面条上覆盖了一层薄芝士和碎欧芹,袅袅热气晃晃悠悠升上来,肉末多且随意地嵌在面条之中。刀叉卷起一份送进嘴里,每一口都是享受。
“有萝卜和洋葱味。面条很弹,但是也很有汁水,进嘴有一股香味,很好吃。”濑口说。
“谢谢,萝卜和洋葱搅成末放进来会香很多。”泽本把纸巾递给他,“碎肉用红酒煮过,等红酒全部蒸发就把肉捞起来。这是最重要的。”
“好专业,以前专门学过吗?”
泽本笑着摇摇头,“以前在饭店里打过工,自然就学会了。”
两人相对无言,关系本来也不深刻。泽本吃得很快,应该是肚子饿得久了,一碟面迅速见了底。他站起来把碗和刀叉一起收进厨房水槽里,然后返回来坐到濑口的对面。濑口吃得慢一些,但此时也只剩一小部分了。
“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濑口说,“毕竟是你救了我。”
泽本看向他,问道:“你和八木君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弟弟,但没有血缘关系,小时候我们一起在旧街附近那块住。他知道我在做什么。”濑口回答,“……并且一直在劝我不要继续。”
“你也知道自己在干危险的事。这次幸好还活着,下次就不一定了。你知道打你的那帮人是谁吗?”泽本毫不客气地评价他,并默默腹诽道,这样的小混混也会有人在意。
而濑口却显得心不在焉,“我知道,他们是组里的另外一支,为了占地盘才和我们打起来。”
在濑口的描述中,木村组是一个年轻且极具野心的黑道组织,由木村姓的男性带领,其下有两条分支,一条属于木村亲儿子,另一条由堀姓的年轻人管辖。最近木村老爷子想把两支重新并为一体,但是这也说明组里开始需要,且只需要一位若头①。
暗流翻涌,推动着每一个人。平静外壳下,冲突随时会被巨大的压力喷出来。而不幸的是,由疏远和冷漠形成的表面已经脆弱得不成样子了。
“我属于木村的那条分支。当栖息地发生变故,最先遭殃的是地里的动物。”濑口平静地总结道,“我没有办法选择。”
“所以你只是一个普通的成员?你甚至花了十万来买我一晚,”泽本打趣他。
“在上面的人可不会自己下来打架,”濑口也跟着笑起来,却多多少少带了点阴森的意味。他举手佯装出拳,但拳头只轻轻落在桌面上,“原来你还记得那半夜夫妻的事啊,我还以为你忘了。为什么后来不再见我?我不够好吗?”
泽本自知正中濑口的雷点,于是打着哈哈含糊地敷衍过去。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厨房和餐桌,推着濑口从焦灼的氛围里逃了出去。
这时离上班还有几个钟头,剩余时间里,他带着濑口把房屋上下参观了一遍。这座传统的小型庭院从他爷爷那代传下来,住两三人绰绰有余,平日的环境幽静清闲,隔壁邻居也通通是爱好安静的人物。并且离平常工作的地方大约只有半小时的脚程,是比较理想的居所了。
“不过留给我的也只有这么多。”他带着一副怀念的表情,“一座漂亮但是没什么人气的房子。”
“我还以为你会住现代化的公寓。靠近市中心,隔壁开了大商场的那种。”
泽本笑笑,“和印象中差距很大吗?”
“也不是很大,”濑口耸耸肩,“我感觉在你的身上有无数种可能。”
偌大的房子却保持着不可思议的干净,虽然只有少数几个房间被投入使用,但其余的空置房间也一尘不染。当然,也因此显得冷清。
房子的外围围墙内挂满了山茶花枝,说是“挂”倒也有点夸张。只是一株一株山茶花树并排,拨地而起。绿叶和枝干把围墙铺满了,看起来像从围墙上流下来的花枝瀑布。冬天下了小雪,山茶花也开了。白白的一朵和雪融在一起,分不清楚枝干上哪朵是花,哪朵是雪。
“现在走进也看不清,你可以早上出去看,”泽本叮嘱他,“我要去上班了,你暂时先不要离开这栋房子;有需要买的东西就发消息给我,我会替你买回来的;碗放着我回来洗,尽量保持房间整洁。好吗?”
“知——道了,好啰嗦。”
“说什么呢?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吧。”
山茶花墙正对着一条木质的短走廊,没有门窗,只有几根支撑用的木柱子和走道。濑口抱手倚在其中一根柱子边,夜晚模糊了五官,连金发丝也呈现出一种近乎月光的白。他看起来有一点困倦,说话都被风吹散了似的,“那你去上班吧,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三点左右。你好好睡觉,我声音很轻,不会吵醒你的。”
濑口目送他出门,相当随意地摆摆手当作道别。当那扇门在他身后关上,发出熟悉的嘎吱声,泽本便忍不住回头看。那仍然是他的家,只是他清楚地知道——从今天开始的短期内,他不再是一个人。
这是多么奇妙的事啊。
-tbc.
①若头:二当家
7、
“欢迎回来。”
这句话只在泽本童年和小段青少年时期出现。这之后泽本出国求学,再回家时一切都变了模样,他自己也一人踉踉跄跄过来这么多年。新室友与他的作息实在不相干,一整天只有半个早上和一顿晚餐的见面时间。泽本原来没想过再听见有人对他这么说。
濑口穿着睡衣从房间里走出来,大约在深夜四点,一切都陷入酣睡之中。他揉揉头发继续问泽本,“今天过得还好吗?”
“今天还不错,工作很少。“泽本顿了顿,将手上的资料沓齐整,”我吵醒你了吗?还是电视声开太大了?”
“不会,我就是失眠。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晚上睡不着了。欸,有多久了呢?”濑口绕进厨房接水,他的声音远远从那里传来,“大概有一两年了,受了伤才睡得好一些。不过可能快好了,最近又开始睡不着。”
他端着两杯接得半满的玻璃水杯走出来,其中一杯递给了泽本。夜太深了,外面几乎没什么光,屋内也只有电视机还亮着。现在正在播放关于野兽的纪录片,一只猎豹从茂密草丛中抬起头,眼睛比阳光下的宝石更耀眼些。
“这么暗的环境看书会弄坏眼睛的。”濑口意有所指,他坐在远离泽本的那头沙发,看着电视中的影像,但对着泽本说话。白莹莹的光照着人不太真实,模糊得像一个梦。
“是关于工作上的书吗?”
“是的,”泽本点头,“还有很多要学。”
小小的谎言可以隐去更多不必要的解释。他没必要告诉濑口这些资料的真正含义,那个象征自由的世界。等泽本攒够足够的钱,再加上这幢老房子的所得。他会乘上轮船,在意大利的乡下开启崭新的生活。那些东西,诸如谎言、争端、每日每夜重复至厌烦的欲望将不再出现。他将拥有成群的马驹和牛羊,也许还会拥有一座葡萄园。
再过一段时间,他会携手一位忠诚的佳人进入婚姻并留下两三个可爱的孩子。成年的孩子们沿着蒲公英种子的轨迹离开,他也连同伴侣一起步入晚年——这才是人生。在举步维艰的当下,泽本是靠着幻想才走下去的。
走下去,好像前进就一定会有希望一样。
“……泽本先生?发什么呆呢?”
“啊,不好意思。你说了什么?”
“好好听人讲话啊,你这家伙。”濑口笑出声,带点傻气似的,“你有恋人吗?”
泽本老实回答他:“暂时没有,很少女孩允许自己的男人做这份工作的吧。”
“欸,那走廊深处的那间娱乐室。你是为什么准备的啊?”
空气一下变得很安静,但那间房不是秘密,像是被指出前胸的痣一样稀松平常。泽本有点意外,并从濑口那儿感受到一丝进攻的意味。但是他并不讨厌,于是他随口胡诌道:“不知道,也许是未来志同道合的恋人吧……但那房间暂时用来放杂物了,放些不能见光的东西。”
“不能见光的东西,”濑口紧张兮兮地跟着他重复一次,好像这东西是什么人的头骨之类。他的神态实在太有趣了,像一只束起飞机耳的大猫,惹得夏辉忍不住笑出来,说:“就是手铐和蜡烛那些。佐藤经理总是一下进很多货,又没地堆,只好放我家里来了。”
“放心,你在这儿很安全。我也不会害你。”因为我放你那儿的钱还没有收回来,泽本在心里补充道。同时他也感受到自己对濑口放松了指头大小的警戒——独自在生人家里,濑口大概也觉得不自在。
八木曾央求过泽本:至少在养伤期间内,别让濑口再去见人。但这个临时组成的家是一个不够规格的鸟笼,濑口更不是他豢养的鸟,要是他要走,那就什么也留不住。濑口应该也感受得到,他们所有相遇必然指向的,那个共同的终点,就是无预警的分离。
于是,濑口的存在反而变成了一个时间问题。你要停留到哪日,几时觉得厌倦?泽本在心中向他发问。当然,这次也得不到答案。
时钟的分针咔哒咔哒跑过半圈,纪录片正演到猎豹的狩猎,它占领了一棵矮树,吻部四周的毛发被羚羊血染得鲜红。窗外的雪也停了,万籁俱寂,此时正是太阳和月亮交替的时候。
直到泽本收好资料,起身从杂物间取出一根长水管。濑口才打破沉默,好奇地问他:“你去做什么?”
“我去浇花,冬天太干了。”他一边低头摆弄水管交缠在一起的部分,一边继续向濑口解释,“以前三天才浇一次,现在要一天一次。过几天还要施肥。”
他扛起整理成一圈又一圈的水管,只一件上班穿的打底衬衫就打算往外走。凌晨的空气像掺杂了薄荷似的冰凉,天空的颜色也看起来冷冰冰的,没什么活力的样子。泽本刚将水管口卡进水笼头,就感觉到肩上轻轻的一沉。转过头去,原来是濑口给他披了一件大衣。
“好冷,你穿得好少,”濑口的鼻子冻得通红,他自己也埋在厚羽绒里,说话的时候,老是喝出一阵热汽往天上升。他拢了拢泽本的衣领,笑着继续说:“——要是你着凉了,该有多少人伤心啊。所以至少把这件穿上。”
泽本满不自在,他什么话也没说。等到扭开水笼头,清水从水管里涌出来,他还在想着濑口的笑容,尤其是那对显得人可爱的双眼,他眼角的皱纹像一束一束的花枝。
笃笃,笃笃。脚下的白雪被泽本跺碎了一块,他一旦意识到濑口还在木走廊上看着自己,就又觉得别扭,又觉得欣喜。泽本还不太习惯被人强烈地注视,他把大衣上的邹痕抻平整,垂着眼睛想:自己现在看起来,应该还不错吧?
浇了一圈,眼前从昏沉沉的灰色变亮了不少,新雪逐渐融化,气温一下子下降了。虽然泽本其实并不怕冷,但他还是裹紧衣服,收好物什后朝濑口走去。
“是很冷啊,”泽本说,“谢谢你帮我拿衣服。”
濑口替他接过水管,又顺手递给他一张写了字的白纸,说:“不客气——我有点东西想买,都写在这纸上了。你可以帮我买回来吗?”
“当然可以,是什么?”
“看看呗,”濑口于是装模作样地给他抛媚眼,“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
——那是画笔、画板和颜料一类,写着极拗口的外国名字。他想不到濑口还懂这些,但是又不由得想到更多。濑口要这些东西来做什么呢?无非就是……泽本抬起头,顺着濑口的眼光看过去,太阳已经升起,鸟群从半蓝半橙的天空飞过,白茫茫的一切被晨曦晒得焦黄,看起来暖洋洋的。
白天开始了,但泽本的一天结束了。他只感到一种温和的困顿,和所有人的一日擦肩而过。
8.
他的生活从晚霞开始,吃过晚饭后,就差不多该起身去上班。最近濑口主动承担起做晚餐的任务,出乎泽本的意料,他竟然做的还不错。
然后泽本会在夜总会那儿呆到天亮——这说不准,有时候天还黑着——日复一日,如同模版似地生活。偶尔回得更早些,遇上濑口失眠,他们就一块去给山茶花浇水,但濑口从不拿水管,他只是在走廊那里架起画板画画。泽本想看看那白纸上记录了什么,濑口却摇摇头,说:“不行,还没画完。”
“那你能讲讲画了什么吗?”泽本问他。
“就画了天空和鸟,”濑口挠挠脸,“嗯……还有你在浇花。有时突然想起来,就又添上几笔。”
泽本于是问他,“我不用站在你面前吗,明明是在画我?”
“我总是想象你就站在那里,拿着水管。我的想象力很厉害。”
这回却轮到泽本不说话了。他疲于索取那些额外的朦胧的东西,但又很觉得奇妙。在某个习以为常的瞬间,有人在远处想念他,无声无息。
“夏辉哥?发呆的时候请不要拿着水果刀。”中岛见泽本整夜整夜都心不在焉,于是出声提醒他。最近不太平,木村组出手阔绰的小少爷近期老是往他们这儿跑,男孩女孩们挤破头要挣到他身旁的卡座,但他也不叫人一齐睡觉,就只是吃东西和唱歌。
“你不去见一见木村?听说他又过来了,”泽本说。他把切成瓣的苹果整齐地码进果盘里,头也不抬,“——这个果盘就是给他准备的。”然后取了另一只橙子攥在手上打算削皮。
“不去,我第一眼就知道我和他不对付。”中岛伸手从果盘里抓了一瓣苹果扔进嘴里,泽本甚至没来得及阻止他,“这是木村点的果盘?那我更要吃一块了。”
泽本摇头直笑,“你真该小心那群黑道把你的腿打断……吃吧,我再削一个给你。”
然后中岛甜甜地道谢,等吃完泽本递过来的苹果,舔尽指头上甘甜的果汁,就起身端起那份果盘往木村包下的厢房走。
他像一只灵巧的陀螺,带着果盘穿越跳舞的人群,偶尔躲开一些想要摸他屁股的手,或者对陌生人致以微笑。那间房离这儿有些远,他不得不再快两步来防止水果表面氧化发黄。
而且味道也不如刚削皮的好了,中岛边哼着歌边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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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今日也是濑口做的晚餐,据濑口所说, 一会应当还有一份蟹柳沙律——他让泽本起床之后,按照他给的菜单去买菜,然后由他来做饭。自从濑口拆了脑袋的线后,这几乎已经成为两人的习惯了。
有时候,泽本会从濑口身上感受到一种可爱又强烈的违和感,他安静得像一只幽灵,完全颠覆泽本对黑道的印象。至少,濑口身上没有骇人的纹身,他的后背很光滑,有一对迷人又舒展的肩胛骨。
因为那个夜晚……泽本偶尔会回想起那个夜晚。如果他们以更正常的方式相遇,现在的生活会如何?短暂的狂欢如同两人共同编织的春梦,过了当下的时效,已经不能再使人脸红。
“饭不合胃口吗?多吃一点吧,一会要去工作了。”濑口说。
“不,很好吃。”泽本含糊道,“谢谢你做的晚餐。”他两三口咽下最后的部分,等着濑口把沙律分给他,“——今晚不用工作,我要整理一下佐藤经理放在我这的东西,然后报上去。在这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9.5
一堆玩意零零散散放在泽本的娱乐室里,这间房没做窗户,日常通风只靠排气扇和空调,“冬天还好些,夏日白天里要一直开空调,不然蜡烛会溶化”。墙壁也不做装饰,石头和竹子毫无顾忌地裸露着,给人留下一种粗粝印象。
要是说这里哪里有娱乐室的特征——濑口抬头看着那块从天花板里古怪地延伸出来的挂钩——那就只有这个,他在夜总会那里听说过,这是要来挂绳子的。除此之外,房里只有一张正方的空桌子。濑口用手指扫过桌面,没有积灰,只是弥漫着一股陈旧的仓库味。
“佐藤经理有担心病啊,这么多东西什么时候用的完呢?”濑口问道。
“自然就会用完的。”泽本举着手电筒往里探,深处的黑暗也被这束光路捣碎了,“在这里……请你把这箱搬出去就好。靠墙单独放的那箱不用动,谢谢你。”
“靠墙的那箱?”
“是的,不要动。那是我自己的。”
他们一起把箱子全部搬到厨房里,那儿比较近又更亮堂、更宽敞。泽本说这些东西一旦被数清楚了,隔天佐藤经理白天会差人来拿,也许还得麻烦濑口,假设来人问起他是谁,就说——
“我是你男朋友,就行吧。”濑口低头拨弄着起翘的胶带,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如果你觉得顺口……”泽本露出一个柔和的笑脸,“那我也不介意。”
箱子里大多都是小玩意儿,也就是成捆不同颜色的低温蜡烛,眼罩和手铐一类。泽本戴着一副手套,从箱里各拿出一些放在灯光下检查状况。夜晚的风通过未闭封的窗户吹进来,眷眷地撩起泽本稍长的发梢,于是他伸手把碎发拨到耳后,他认真的眼神真叫人看着脸热。
“你们怎么使用这种蜡烛?是用来照明的吗?”濑口回过神来,学着泽本的样子从箱子里抽出一根蜡烛,在他把蜡烛放下后,手指仍留有一阵奇妙的余香。
“我们会点燃它,然后把蜡液滴在客人的皮肤上。大概是四十八到五十度,有点烫,但是不至于烫伤皮肤。”泽本向他介绍道,“而且很容易凝固,事后清理很方便……你想试试吗?”
“不,我还是……”濑口下意识拒绝他。但泽本已经将蜡烛点燃了,他用手护着跳动的火苗,掌心被映照出一片暖融融的黄光。没过一会,蜡烛头开始慢慢往下流蜡液,一滴一滴地,在桌面上散开一朵一朵模样可爱的蜡花。
接着,泽本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濑口——他胸有成竹,知道濑口拒绝不了——直到他颤巍巍伸出交叠的双手,承受了第一滴滚烫的蜡液。
蜡液在濑口的掌中流动,很快凝结成一道雪白的痕,它落下的速度跟小孩流泪似的,一滴接着一滴。濑口疑心他接住的不再是溶化的蜡烛,而是一株株活着的火焰。他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转变了呼吸的方式,从他嘴里不断地喝出一阵热的白雾,在雪夜和昏黄的光下更加显眼。他的两只手掌被这些凝固的白色固体黏连起来,像捧着一抔——往粗鲁了说,像捧了一抔浓稠的精液。
“你做得很好,”泽本说,“只是会有一些刺痛对吧,然后你会觉得暖和。怎么说呢?被保护着一样……”他专注地观察着濑口的变化。眼前人的眼眶逐渐变得通红,手臂甚至整个身子都随着蜡液的下落颤抖不止。他听到粗重的气息和惊呼,于是他愉快地笑起来,“ 黎弥喜欢滴蜡和夸奖,是不是?”
泽本只得到一些含糊的回答,这还远达不到他的要求,所以他坏心眼地将烛火吹灭,令沸腾的空气冷却下来了。“感觉不错吧。好了,快醒醒,我们还有没收拾完的东西……”然后冷漠地重新投入工作之中,但是泽本也给濑口留下了一点提示,如果他也有意,那更不应该浪费夜晚的时间。他并没有等很久。
“你没说安全词,”濑口说。他抽了抽鼻子,尽管这个动作没有抹去半点他的鼻音。“你觉得白色适合我吗?”
10.
箱子里有一种皮革的黑色眼罩,它不像普通眼罩一样柔软,表面用几颗铜黄色的撞钉做了装饰。戴在眼睛上,淡淡的皮革臭直往鼻子里钻。不过它确实把黎弥的视野遮得严实,黑暗让他感觉到寒冷和不安。
他被脱光了衣服,嘴里衔着一块浅色的长布条。几个小时前他在这个餐桌上吃饭,现在却浑身赤裸,双手被绑在胸前,臀部的温度把小部分桌面烘得暖洋洋的。他的手心在取下凝固蜡液之后一直很痒,浮着一层极不自然的粉红。
“手打开,我给你涂一下烫伤膏。”泽本侧身挤进黎弥的双腿之间,他的身上带着一股寒气,和他涂在黎弥手心的膏药一样冰凉,“我还摘了一朵白山茶花,现在放在你手里,你摸到了吗?”他拉着黎弥的手指一起摩挲柔软的花瓣,“如果你摸得到,就点点头……很好,要是中途你需要暂停,就松手让花落下来。我会看见。”
那你呢?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停下?黎弥心想,但他发不出声音,大约泽本认为他自己不会被打败吧。
他感受到泽本离得极近,他的大腿肉几乎是一下一下地刮蹭着泽本的腰带,金属扣时不时冷得人一激灵。他不能看见,也不能叫喊,只有耳朵变得格外敏感,他听见泽本撕开包装袋,清洗声和一阵令人胆颤的嗡鸣。起先濑口无法理解,但很快他就知道。那是一颗胶囊形状的跳蛋,表面附着一层黏糊糊的液体,随着震动被泽本用手指顶入他的身体深处。狭长的敏感带被这颗疯狂的玩意重重地叩击,濑口痛苦地拗过头,下意识把泽本的腰夹紧了。
“嘘,乖一点。很快就暖和了。”泽本抽出手指,带出来的润滑被随手涂在濑口大腿内侧。他看到那块堵嘴用的布条被唾液洇出一片更深的颜色,就笑道:“好脏啊。”
黎弥的脸便烧起来,他永远也猜不透泽本在想什么。滴在他胸部的蜡液找不出下落的规律,只是顺着肌肉的线条和重力往下流,滚烫得像刀尖浅浅刺入并划开皮肤。蜡珠一路滚到腹肌的沟壑中,有时沿着它的轮廓向两边散,但更多是继续向下直到凝固,在黎弥的腹部走出一道又一道挂满白雪的树枝样的白痕。
有时蜡液滴在柔软的大腿内侧,濑口几乎从桌上弹起来。收紧的臀部肌肉把那颗跳蛋赶向更深处,酥麻的过电感差不多要把他推到极限。他的手臂也因此隆起一片骇人的青筋,喉咙里被迫拧出近乎不可思议的娇声。甜蜜的性快感和蜡液流动时带给他的刺痛被模糊了界限,仿佛它们带来的都是同一种令人恐惧的快慰,都共同高歌着——
快乐,至高无上的快乐。
“高潮了?”泽本接住濑口倒向自己的抽搐着的身体,顺着脊椎按压尾椎骨,“射了好多……好孩子。”
濑口的手绵绵地垂下来,白花轻飘飘地落在泽本脚边。盖在脸上的布条吸满了唾液、眼泪和汗,也被泽本取下来扔在脚下。“感觉还好吗?”泽本一边帮他擦拭着他身上的狼藉,一边问他。
他小声骂了一句粗话,才回味过来似的,慢吞吞地说:“我、我差点都忘了,是怎么遇见你的。”
“觉得不舒服?”
“呃……舒服、到可怕。”跳蛋被泽本抽走了,濑口终于从余韵中逃脱出来。他注意到当下的情况:自己一丝不挂,而泽本穿得齐齐整整,只解开上衣的第一颗纽扣——便感觉到一种不满和委屈。再往下看,泽本的裤子也涨起一个显眼的鼓包。
“你也硬了,”濑口说,这时他倒直白得让人惊讶,“插进来吧,反正又不是上班。”
“这是上班,这些使用过的产品会在你的消费清单上扣。”泽本说,他环顾四周,餐桌上到处都是斑驳的痕迹,精液,凝固的蜡烛,几朵洁白的山茶花。他长长地叹气,说:“不,算了……这次是我的。你做的很好,但游戏结束了,去洗个澡吧。”
濑口不说话,他直起身衔住了泽本的第二颗纽扣,原本他想把它解开……但他的唇舌太过于笨拙,牙齿一旦闭上就硬生生把纽扣拽了下来。濑口含着那颗倒霉的纽扣和一嘴线头,吐出舌头展示给泽本。在转头吐掉纽扣后,他立刻就被卡住下巴扭回头来,对上泽本因为不做表情而显得冷酷的双眼。
他没有挣扎的意愿,任凭泽本揉捏他的脸颊。他看到凉风吹动泽本敞开的衣襟,大片大片可以称得上白皙的肌肤……
“转过去,搭一只脚在桌子上。”泽本说,“到结束前,安全词仍然适用。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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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于是现实如同疯狂生长的藤蔓,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开去。濑口既坦率又腼腆,他头顶的发旋围绕着中心重新生长了很多黑发,和金色的旧发割出一圈参差不齐的线。他大约真的按照泽本的意思,没有再踏出家门,甚至连头发也不再打理了。
他有这么乖巧吗?
泽本把手指埋进那丛金发里,压着濑口的脑袋顶胯,从喉咙里抽出浅浅的一截阴茎,再重重地塞回去。“呼,好了……放松一点。就快到了,”他边说边分神去看濑口攥成拳的双手,指缝中漏出两片山茶花瓣,每一动作,那双手便攥更紧些。再向上点看,濑口的眼泪正流个不停。泽本的物什把他堵得呼吸困难,鼻尖偶尔刮蹭到硬茬茬的耻毛,眼前不断炸出一些旋转着的黄星星。
他的耳垂也被泽本揉捏得通红,指尖伸进较浅的耳道里随意地扣弄,发出“咚咚”“咚咚”的在他听来震耳欲聋的轻敲声。
所以他几乎听不见别的,只有被他含在嘴里的黏腻而肮脏的水声,那声音蛮横地充斥脑子里的角角落落,把类似于“自尊”的心情统统击碎了。在一片朦胧的视野里,泽本似乎又在对他说话,那是什么意思呢?
——“好孩子……要好好接住我。”
精液,尝不出什么味道,在他的喉咙里噗嗤噗嗤释放。喉结来回滚动,几口精液含含糊糊吃进了肚子里,他想至少可以吐出来一点。但泽本反而更粗鲁地按着他,那片格外鲜红的皮鞋底正不紧不慢地,用一种磨人的力道碾压他的裆部。“请吞下去,”泽本俯下身贴在他耳边说,“别让我看见一滴。”
直到泽本主动向后退让,他才从桎梏中挣脱出来,脸上一片狼狈,大约只有嘴里吞了个干净。濑口晃晃悠悠站起身,越过泽本取了两三张纸巾擦脸。那朵快被捻成花泥的白山茶被他顺手别在泽本耳朵后面,轻轻一抖就从上面落下来。
“喂,你,”濑口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今天没人找我,很闲的一晚。”
“那不是很好吗?我也喜欢悠闲的夜晚。”濑口跨过泽本大腿,一手揽着人的后颈,一手随意拨弄几下他的阴茎就要扶着往下坐。然而先被泽本推开了。“要做到最后?你前面都没怎么硬……”泽本并不是真心要推拒,只是对食髓知味的濑口感到惊讶……他以为野生山林里没有老死的鹿。像濑口这样的人,他的欲望应该比当下更强硬一些。
但濑口不知道这些顾虑。他甩开泽本的双手,仍然执拗地借着自己的体重向下,直到泽本的阴茎完全挺立在他的身体里。他情不自禁发出了一声喟叹,为饱胀的快感雀跃着,盯着身下人的眼睛笑道:“那就让我硬起来,你的话应该可以吧。”
泽本无时不感到同濑口的博弈,他的喘息声传入泽本耳朵里,过滤掉不成语句的呻吟,无非只是些细碎而大胆的赞美。他们甚至不能算在游戏中,那朵花早被濑口和泽本丢了,也不见谁停止,显然濑口的概念远远超越了客人的范畴,他希冀的美好未来里能纳入濑口的身影吗?泽本捏着后颈把人拉到自己眼前,轻啄对方的嘴唇,濑口就乖乖打开唇齿,好让他探入湿润的更深处去。
他在外面的黑道主人可真养了一条好狗,泽本心想着,顺势把濑口压在沙发上。他对濑口的忠诚仍然保持了相当的疑惑,至少,他不太相信——
“垃圾桶里的烟头,那是你的?你的行李里原来没有香烟。”
“什么啊,”濑口就把脸被过去,“嘶、那是你的吧。”
“我从不在房子里吸烟,”泽本说,“我还记得我要求你不要出门。”
“……那是我的。”
那块橙黄色的烟屁股显眼得像一粒在黑旷野里发光的萤火,泽本一度以为这是濑口卖给他的廉价的破绽,提醒他眼前的人不算一匹擅长服从的野马……汗把濑口的刘海浸透了,软软地贴在脸上,被泽本用手指大喇喇地往上梳。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濑口的头发比现在齐整多了。
“下次出门的时候,顺便去剪一下头发吧……我一会拿一把备用钥匙来,出去记得锁好门。”
12、
濑口拿了钥匙的隔日,泽本再见他时已经换成安稳的黑发,戴上围裙站在厨房里,“家”的味道便猛地蒸起来。那头黑发跟有魔力似的,让人感到心安。他们的关系慢慢地被日常磨至柔和,连界线也逐渐模糊。泽本似乎从来没有动过让他搬出去的念头,至于其中理由如何,泽本暂时还不愿细想。
也是在这之后,濑口的身上常常新增一些伤口,但他的皮肤很难留疤痕,伤口结痂脱落后就飞快地消失了。
“别在意这个,反正很快就会好的。”濑口知道泽本在注意他自己的后背,前些天那处长了大片的淤青,这让他的后背不太美观,像长满了各色青苔的湿地。
泽本于是皱起眉头,说:“你都不能平躺了,有必要这么拼命地打架吗?”
“不是不能平躺,是我比较喜欢后入式。”濑口纠正道,“最近上面那帮人好像出事了,和我们打架的那批我不认识。也许是从外面来的。”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不要担心。”濑口起身穿好衣服,顺手把泽本的大衣也交还给他,“一起去浇花吧,天快要亮了。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泽本就尽量从脑子里搜刮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来和他讲,山本老板今天拉着他打游戏。佐藤经理硬要切水果,结果不小心割到手指了。鲜血汩汩,砧板沾水红了大片。
有一名客人,他大概以为泽本是可以上床的男娼,就往他马甲胸前的口袋塞了一包烟。
“你好,我叫木村慧人。”
那名男生退回原来的距离,笑眯眯地向泽本问好。他说自己很中意泽本的脸,问他可不可以一起睡一觉。窗外射进来永不暗淡的霓虹灯光,他身后有许多个同他一样年轻靓丽的少男少女,空气里都是胭脂和水粉的香甜。
“塞钱都比塞烟好,”泽本咬着烟蒂含糊不清道。他让濑口把水龙头扭开,自己用拇指堵住一半水管口。高压水流,冷空气,冻僵的红鼻头,他从灯红酒绿的世界里脱离出来,真实的生活如同深海般寒冷。
濑口站在他身边抱着手臂喝气,调侃他:“如果他塞的是钱,你就答应了?”
“是,他应该塞多点的。”
濑口的画说是画完了,在白颜料用完之前。泽本看了他的画,也看不太明白。一个可能是他的人拿着水管在雪天里浇花,大概在天空的位置,有大片大片橙黄的曦光。他觉得画得真好啊,但是又实在夸不出口。那幅画就放在闲置的他的娱乐室里,慢慢地等着落灰。
一前一后走走停停,白雪地上留下两排泥脚印。最近雪化得很快,大概是春天就快要到了。
他吐出一阵烟雾,红色的烟灰在下落中渐渐湮灭——“木村是你的老板吧,那个黑道的儿子。”泽本对濑口说。
“算是,他是大老板的小儿子,也管着我和手下的兄弟。”
泽本便觉得好笑,他对黑道的幻想完全落了个空。那张娃娃脸……长在下方的白山茶花瓣被水珠撞击,一点一点地摇曳着,像一幅没有睡醒的样子。这个品种的山茶一凋谢就整朵整朵地落,不怎么矫情地、大大方方地死去,铺得满地都是看着尚完整的花。
泽本低头看着这花冢,手指间夹着烧到一半的香烟,忽然想起濑口是不是也会馋这几口,于是他把烟扭头递过去,问道:“来一口吗?”
濑口却摇摇头拒绝了他:“谢谢,我不爱吸烟。”
垃圾桶里那个关于烟头的记忆火苗般倏地在脑海里燃起来,泽本瞬间回忆起一些诸如谎言、失望、背弃的坏事,他心说不会的,不会的,但是却实在没有可以选择信任濑口的证明——他笨拙地以为上了床,接过吻就是不会说谎的朋友了。
“那你为什么……”泽本顿了顿,改口问,“你没有过坏习惯吗?”
“我比较爱喝酒。”
“哪一种酒?”
“椰子朗姆酒,最好是马利宝的。”
“撒谎,那是我爱喝的。”
泽本暗骂了一句脏话,他把水管紧紧攥在手中,质问濑口:“你在调查我……还骗到了我的钥匙。”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让人伤心。他常认识到两人都沉浸在这段不可细说的关系之中,卑鄙地享受着不负责任的暧昧。但现在看来,只有他自己才是那个供濑口取暖的篝火,被濑口的一切催促着燃烧殆尽罢了。
他慢慢地走近濑口,沉重的脚步将花朵碾到粉碎。但濑口只漫不经心地回答他:“真的,我也很爱喝。”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看不出来吗?”濑口说,“我在追求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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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他的感情好像被笼罩在寺庙的梵钟里,夜雾深厚,濑口敲击而出的鲸音划破空气,从厚重的深灰色云层后漏一束阳光下来。这钟声在他心中得到泉水似的叮咚回响,终于幻化成红云照应在他的脸上。泽本少有地沉默着,他并不感到十分开心,而是一种极其微妙的如释重负。濑口是理应爱他的,是的,这是此前所有奇怪举措的合理解释。
“这也是,我对你的表白。”濑口的脸也涨了个通红。他几乎不敢直视泽本,却仍说道:“我不是立刻要求你的回复。我希望你也是真心……”
“我的脑子现在有点乱,”泽本打断他,“等我再想一想好吗?”
“好吧,我会等你。”
濑口答应下来,却带着一副受了委屈的神情,像幼时和青梅讲离别的小男生。
泽本拒绝了濑口一起吃早餐的邀请,他回到房间换好睡衣,从半阖的窗帘缝隙中看见濑口仍有些落寞地站在花前望向自己这处的房间。他人的失落是因为自己,这是多么奇妙、多么迷人的认知。他站在窗边向更远处眺望,太阳又要升起来了。
于是他把自己埋进被褥里,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再次睁开眼睛,窗外又换上了一副黄昏的光景。家里没有人,哪里都静悄悄的,泽本走进厨房里。在餐桌上,濑口给他留了一张纸条。
“给泽本——”
字倒是写得让人舒服,泽本打开纸条。大约就是在说:这几个月谢谢照顾,他无意再继续叨扰;假如昨晚他与泽本所讨论的令人困扰,他会郑重向泽本道歉。即便如此,却还是想要知道答案。过几天夜晚他会再去俱乐部。
“如果你也愿意,那请不要拒绝我。”
泽本轻声读出纸条上的内容,这是濑口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他攥着纸条去开濑口的房门,被子叠得齐齐整整,衣柜里已经没有衣服了。濑口是真的离开了。他便感觉到瞬间的怅然若失,但又想起他们仍然会见面,于是就丢了纸条,转身准备晚餐去了。
晚餐过后没有多久,夜幕降临,他就该出去工作。出了家门要走上几十分钟的路程,经过一段居民区和一个铁路口才能到他的街道。晚归的孩童路过他的身边,几幢高楼间弯月若隐若现,夜间的冷风,灯火,野猫叫春。他被铁路轨道的红灯拦下,看到对岸有一个熟悉的人在向他招手,但列车呜咽着飞驰而去,长长的一段空白后,再见时已经没有那人的身影。
他工作的街道这时才算热闹起来,年轻人与中年人结伴同行,有人身上已经带上了臭酒气,有人还没有。俱乐部门外的招牌灯带坏了半条,一闪一闪地发着微弱的光。泽本在招牌下驻足,凝神盯着招牌上的“温柔乡”几个大字。
在泽本接纳濑口前,他不会预料到今天的故事,这疯狂地推翻了他对未来所有的构想。他们这种成年人,一旦开始考虑,便要想到接受对方死亡的那天去。
泽本转身推开那扇因此显得暧昧的大门,门后迎客的中岛也恰好注意到。他快乐地小跑上前替泽本脱下外套,说:“夏辉哥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吧。”
“是吗?和平常没差吧。”
“骗人,”中岛撅嘴说道,“明明嘴里还哼着歌呢。”
14、
那时泽本就意识到了,他确实高兴着的,他为濑口爱他而雀跃,为有人爱他而兴致高涨。
他一连等了好几日,等到有点担心是不是又发生了坏事,存在手机里的短信改了又删、删了再写,也没有等来那家伙。姓木村的孩子期间来找过他几回,知道他在俱乐部里做什么之后也再没来和他聊天。但泽本自认为不算寂寞,他点了点自己的存款,决心要把离开提上日程。
在这个当口,濑口才找了过来。
那天他也在切水果,中岛来到厨房告诉他:那个像猩猩的客人又来了。
“还需要我拒绝他吗?”中岛问。
“不用了,把他这次签的协议让我看看。”泽本从中岛那里取过那张纸,看到在安全词那里,被规规整整地写下了“意大利面”。除此之外大约是随意乱勾的玩法,只是在最末处,有人粗鲁地自作主张,添上了“可插入”这个本不存在的选项。
然后还框选了它。
泽本的心脏砰砰狂跳直到心痛,白纸被攥出几条歪歪扭扭的折痕来。泽本甚至可以想象出濑口在等待的样子,他岔开两腿跪在地上,黑的布条扎起两只手腕,遮蔽他的双眼,虬劲的肌肉软和下来,暴虐和尊严也因此被束缚在布条挽成的绳结下。
“今晚工作结束后,你可以直接回家了……让山本老板把这间娱乐室的酒水钱折一半扣我工资里。”泽本把白纸交还给中岛,但却没有去做准备的意思,仍然把水果切成漂亮的几块,整齐地排在果盘里。中岛看他刚刚眼里闪过的情感,像攀附在树干上受惊的蜥蜴,须臾便消失了。
“欸,夏辉哥不现在去娱乐室吗?”
“让他再等,没关系。”泽本把做好的果盘也顺手递给他,“A区a房的果盘,一块送过去吧。”
眼看着中岛在转角处拐弯,泽本才低头擦干手上的水,转身来到酒柜前取了一瓶马利宝的椰子朗姆酒,再拿上杯苏打水和可乐,揣着酒瓶起子走出厨房。
他记得娱乐室内还放了两只高脚杯——以前有三只,后来碰碎了一只——但眼下也没手拿更大的杯子,就只提着这几樽去找濑口。要是不过瘾再回来拿吧,总之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泽本打开了娱乐室的门,但出乎他的意料,房间里亮堂堂的,本该跪在地上的没了人影,只剩一块显得孤单的黑布条。
从沙发那处传来一阵嗦面声,却很快停止了。声音的主人,也就是濑口,从沙发后探出头来,举起手给泽本打招呼:“好久不见。请坐到这边,抱歉我来的太急了,没有吃晚饭。”在见到泽本手上的酒瓶后,他的眼神便亮起来,“啊、椰子酒。”
“这里不是用来吃拉面的地方……吃饭也算在游戏时间里。”泽本又好气又好笑,边说边从柜子里取出两只高脚杯和一块托盘。他忽略了濑口关于高脚杯喝酒不过瘾的抱怨,将怀里的物件整齐排列在濑口吃饭的桌上。
这时他才看清被沙发遮挡的一切,他皱起眉头,问濑口:“你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搞成这样——是指濑口解开两颗扣子的衬衫里,从锁骨缠绕到喉结的洁白纱布。他右手的手腕上也有这样的一截,但一小块暗红色在纱布上洇开,像一株盛开的红花。
“不小心的。本来可以躲过去。”濑口显然不愿意聊起,他马马虎虎搪塞泽本,把手中剩余的面条卷到七零八落。
泽本长长地叹一口气,少有地想主动触碰他。但濑口下意识向后一阵瑟缩,也说不清是记起受伤的瞬间,还是想起某夜和泽本厮混时被扼紧脖子的感受,直到泽本的手心温柔而实在地紧贴着他的脸颊,他才僵硬地接受着迟来的爱抚。“——别害怕,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泽本的的安慰更使他完全放下警备,正如从前的夜里他喜爱的那样,承受痛苦后应当给予甜蜜的奖励。
悲怆和酸楚这才涌上心头,化为他眼下扑簌簌安静流淌着的眼泪。它们顺着脸颊的弧度流进泽本的掌心,一些提前被泽本用拇指抹去了。濑口也觉得丢脸,却不想挣开泽本的手。他的头轻轻地靠在这只手掌上。
终于,濑口含糊不清地发问:“你考虑的怎么样?”
“我以后不在这里生活。我要到国外去,在乡下买一个庄园。”
乘着一艘没有回航的轮船去,我们可以在落雪的甲板上喝酒或跳舞,度过几个日升和黄昏后,我们在新土壤里扎根。
“你和我一起走吧?”
—tbc.
15、
但对于泽本的邀请,濑口显得迟疑。这是当然的,他不知道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却无缘故地得到了一条躲避痛苦的逃生通道,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说:“是老板对你不好吗?”
泽本预感到接下来的坦白,势必如同被刀刃开膛破肚的游鱼,向食客展示它内里的一切。他斟酌了一阵,但还是开了口:“不,老板人很好。是我自己不适合这份工作。”
他慢慢地把带过来的各种酒精饮料混合在一起,长柄的勺子在泛着泡沫的水中搅动出一个小涡旋,然后他抽出勺子,在高脚杯口沿处敲出两三声清脆的声响。酒水顺着勺子柄上的花纹流到高脚杯中,终于汇成寂静的一滩。
“酒是这样调的吗?”濑口疑惑道,他接下泽本推给他的一杯,小小地啜饮一口,便评价说:“普通的很好喝。”
“我没学过,但都大差不差了。”泽本说,“都可以喝。”
再年轻一点的时候,泽本在异国他乡读本科和研究生,跟着导师没日没夜地钻研晦涩的课题,偶尔挤出时间和朋友或同门的前后辈去喝酒。他一喝酒就上脸,脸红得不成样子,大家就善意地捉弄他,所以也没多爱喝。“只是偶尔想喝,”泽本把玩着细长的杯挺,带着一副怀念的神情看着杯内的涟漪。他鲜少同人聊过去的故事,讲话似在星际漫游,不知道从哪里着墨才能让人明白自己的感情。
“你读了什么专业?”
“生物学,研究生跟着教授研究遗传去了。”泽本把酒水饮尽,又重新斟满一杯。“但我对植物学比较感兴趣。”
后来,在求学半途,家中却先出了事。他的父母从那儿搬了出去,家中的兄弟姐妹不得不出去各自谋生,偌大的房子里,人气也渐渐消失了。
濑口很不解,他问:“那你为什么要离开?你的家人和朋友……”
“你认为自由是什么?”泽本反问他。
“我不知道。”濑口诚恳道。
他的家庭难以再支撑他在异乡的开支,他需要比在餐厅打下手来钱更快、更多的方式,“于是,我成为了一个,”泽本顿了顿,但接着说道,“你可以说我是娼妓,但是更隐秘、更下流,在天堂门口做着惩罚人的工作。我甚至不能弄清楚我究竟喜不喜欢这种玩法,我只是很熟悉。”
酒气爬上泽本的脸庞,正如他所说,酒会很快使他的脸红得发烫。濑口从桌子那边绕过来,挤挤挨挨地坐在他身边,给两人又把空杯续满了。
最后泽本马马虎虎完成学业,回了国,有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他的生活又步入正轨了。但是——生活常有转折——但是,他这被规训了大半辈子的人生里,到底应该期冀什么?他吃饱了就开始胡思乱想,所有他人生故事所作的铺垫如同一阵春风,一吹便把他的果实里,那些包裹着希望和自由的花种通通散播了去。
“山本是我在动漫社团的朋友,他问我愿不愿意再干回那份工作,薪水高到咂舌,所以我答应了。自由需要很多钱。”泽本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放松下来,头靠在柔软的沙发座包面上。他其实还没有喝醉,但反应比平时慢了许多;反观濑口,这点清水可能还不够他解渴的。
泽本摆了摆手,让濑口不用再给他倒酒。他举起盛着最后几口液体的容器和濑口碰杯,说:“那幢专门留给我的房子,我打算攒够钱后就卖了它,然后就离开,你……”
“你应该和我一起走。”
濑口却摇摇头:“我读书读得少,不会想这么多,也不会说外国话。”他也把酒喝干净,身上却只是多了一股酒味,但见到泽本醉醺醺的样子,于是就起身从浴室里淋湿一块毛巾递给泽本,说:“擦擦脸,你真的很不擅长喝酒。”
泽本向他道了谢。湿漉漉的毛巾敷在脸上,让他的声音也变得闷闷的,“不过我估计你已经把我调查透了,但我还不知道最初你为什么会选择我,多不公平。”
“因为招待给我的名单上,你是最好的那个。”濑口说,“其他都是歪瓜裂枣,我不要他们碰我。”
“说什么‘最好’……”
泽本笑了笑,用膝盖轻轻撞向濑口的大腿。
温柔乡里从来不缺珍馐、美酒和美人,突破自身底线的享乐下,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他所知道的关于濑口的事太少了,不够完全构建出一个也许要相伴一生的“爱人”。不过没关系,泽本心想,他们仍然有很多时间。
变得温暖的毛巾顺着泽本起身的动作掉下来。恢复清晰的视线里,濑口正撑着脸颊笑着望向他。这幅爽朗的笑颜实在令人心生悸动,四周寂静无声,几乎被暂停的瞬间里,过载的感官只给他留下了眼前的人和自己显得嘈杂的心跳。
怦怦、怦怦。
泽本眨眨眼睛,慢慢回过神来,说:“我还会继续劝你的,这是我的表白。”
“噢,那我们是恋人了吗?”
濑口没再能从他那儿得到回复,反而被沉默着用毛巾绑住了手腕。泽本细细端详起濑口脖子上的纱布,伸手摩挲着大约是喉结的部位,“要做的话,伤口应该不会崩开。今晚不只是来聊天的吧。”
接着泽本让濑口躺到沙发上去,他温顺地照做了。束缚着的双手被推到他自己的头顶,泽本的身影从正面压下来,迫使他打开大腿,一个带着温度的硬鼓包正好抵住了他的臀部。濑口被这触感烫得一动,额角淌下几滴冷汗,恼人的瘙痒从尾椎漫延开来。
“别的我不清楚,泽本桑绝对是喜欢玩的——”
他心想着:要来了、要来了。声音因为兴奋和畏惧交织而发抖,“那群疯子打架时也是这个表情。只有你……真可怕啊。”
15.5、
黎弥最初没有见到一个模样可怖的器具,他满心以为今夜是完全“香草”的一晚,只是完全按部就班、尔侬我侬确定了恋情的初夜。直到他第三次差点被抛上高潮的浪尖,却又被硬生生停止动作的夏辉再次拉回温和快感的炼狱里。
“啊、啊……明明,要到了。”他仰着头,颤抖的身体慢慢变得平静,用手臂擦掉眼泪,看着夏辉的脸怎么都觉得面目可憎。但手腕绑得结实,可能只是为了防止他把拳头招呼到泽本的脸上。
“心情不好吗?”夏辉说,他俯下身子,还没平复的呼吸带着一股轻飘飘的酒味。细细密密的亲吻一路落在黎弥的脸颊、脖子和锁骨,“深呼吸,别太紧张。”比起从前,他当下可要温柔得多了,让黎弥徒生一手臂鸡皮疙瘩;也要恶劣得多,他推迟给予黎弥应有的高潮,在最关键的时刻用亲吻和爱抚来敷衍他。
现在,他已经来到黎弥的胸前。迎上夏辉若有所思的目光,黎弥惊恐地叫道:“住手……!别做、多余的事!”
但夏辉已经张口衔住了其中一只挺立的乳头,他的舌头绕着乳晕打转,重重碾过凸起的乳珠,等它又回弹到口腔里。“呃唔,这不会舒服的……”可是,泽本看到那对紧锁在一起的眉头,以及煽情的下垂着的眼尾,再看到黎弥睁开眼,眼眶里又蓄满了一汪眼泪,就想到:这就是觉得舒服的样子吧。
于是夏辉更加肆无忌惮地用牙齿轻轻地摩擦,或用两指夹住乳尖捻。皮肤迅速染上热情的粉红,称得上是丰满的乳肉从指缝之间溢出来,这火热的、柔韧的触感,仿佛他的胸膛是一团软和的火焰。
与此同时,埋在黎弥臀部里的阴茎终于重新动作,一次一次不厌其烦地挤开肠肉,朝着令人恐惧的深处前进。他自己的阴茎却因此被冷落了,夏辉对他的这项小麻烦视而不见,就可怜兮兮地贴着主人的小腹,趁着夏辉挺腰的时候一股一股地涌出一些透明的黏液。时浓时淡的快感从他的下身或胸前传来,但还不够,但还不够,焦虑的心情无限放大,黎弥从来没有这样渴求过高潮。
“快、快点……给我,”他断断续续恳求起来,嘴里胡乱冒出些羞耻的求饶,“唔……太慢了、我受不了的。”
然而用指甲掐住乳头一拧,黎弥又很快噤了声,他大约是觉得又痛又快活,拼命地将自己往前送,胸前和小腹凌乱得如同一片雪后被践踏的土地。夏辉却直起身,远离了这份邀请,他抚摸着黎弥身上的纱布,确定没有血从其中渗出来;或者扒开身下含着他的肛口肥嘟嘟的肉轮,查看有没有红肿或受伤。做尽了无用的贴心事,反使黎弥更加烦躁,他把主意打到捆着手腕的毛巾上,这粗糙的玩意儿只被系了两个结,也许他可以悄悄地……
夏辉伸过手来,轻易将这项小动作按住了,“再忍耐一下,可以做到吧?”
黎弥不敢和他对视,也不作回答,目光飘飘忽忽挪开。而夏辉也不追究,他托着黎弥的臀部顶入最深处,终于在这之后表露出原有的强势,一时间内房间里充斥了肉体相撞声与毫不掩饰的男人的叫床。体液和润滑剂的混合从交合的洞口里挤出来,黏黏糊糊、依依不舍地滴在沙发上。黎弥的胸口也湿透了,亮晶晶的反射着光;夏辉从这儿一路吻上来,跳过受伤的脖子回到脸颊。他把黎弥湿漉漉的刘海薅到额头上方,盯着那张为追逐快感而恍惚的脸,平日里应该也是被夸奖成硬朗帅气,这会倒大方展现出惊人的媚态来。
说到底,为什么你也会沉迷呢?在我之前,你如何与欲望相处,如何将它驯服。这些,也全部想要知道。
黎弥受不了夏辉的凝视,于是拉下手臂遮住大半部分眼睛,难为情道:“别……别老看我……”
“呼、没关系……”夏辉慢慢调整着呼吸,一粒水滴顺着唇珠滑进唇缝里。他下意识舔了舔,因为粘上了黎弥的汗液而弥漫着一股咸咸的味道,“黎弥很帅气。”
黎弥笑着骂了一句,大概在抱怨夏辉还穿戴得整齐,拽着衣领要接吻;而夏辉顺着他的心意压下来,衔住了对方的嘴唇。热情的亲吻让两人头脑发昏,都误以为那两瓣软的肉是什么美味,凶狠地快要撕咬起来。夏辉被咬得疼了,就把两只拇指也插进黎弥的嘴里,强迫人张开嘴巴。“没教养的狗,怎么还随便咬人,”他已经从嘴里退了出去,而手指进入得更深,唾液因此顺着黎弥的嘴角流下来,一副脏兮兮的样子,“我们要不要给你买一个止咬器?”
压着舌根挠了挠湿润的上颚,再往里一些就是更敏感的黏膜和肉。夏辉用指头慢慢地刮过去,重重摩擦软腭上的肌肉,眯着眼睛好像想要摸到猩红的喉咙深处去。但最终只是夹着黎弥的舌头翻来覆去地逗,轻轻一掐舌尖,身下的整个人却痛得蜷缩起来,挣扎着要把夏辉的手指推出去。然而,“我们黎弥居然快要到了,嘴里的性感带真浅啊。”夏辉撤出手指,同时也把阴茎拔了出来,“不行,现在还不可以。”
“喂,等下……没、没有要高潮。”
黎弥夹紧了双腿间的腰,咬牙切齿道,“插进来……”
“骗人,你快到的时候,后面会一抽一抽地收紧。”夏辉说,“没有自觉吗?”
带出来的唾液被尽数抹在黎弥胸肌或臀部,但龟头不紧不慢戳刺着他的会阴,焦急得让人抓狂,让人委屈到要掉下眼泪。他真的感觉到自己在哽咽了,喉咙里涌上一股酸涩的味道,冲进鼻腔里,也烧灼着他的双眼,恐怕再一眨,泪水就真的兜不住。于是,他用臂弯和毛巾环抱着夏辉的脖子向下拉,几乎到了鼻尖碰着鼻尖交换气息的程度,“快点、夏辉君……求求你。”
“……”
“真是败给你了。”
夏辉扶着阴茎重新把自己挤进去,他摸到黎弥紧绷的小腹,仿佛正为高潮蓄势待发;便想起从前他们一起在深夜见到的那只豹子,在电视幽蓝的光中,在远方草原枯黄的野草里,它蛰伏着,为捕捉它的猎物蠢蠢欲动。
随后两人可以预见,娇声浪叫、淫秽的赞美、快感对他扣下扳机。因为拖延而堆砌的高潮终于倾倒而下,黎弥无意识地拼命向后仰头好来阻断这份可怕的快乐,大腿打着颤想要蜷缩,但又被迫为上位者舒展开。四周慢慢变得寂静,只听得见一两声来自夏辉的性感的呻吟,他的精神也跟着短暂化为一段无暇的纯白了。
“嗬、呼……热、很舒服对吧。”
夏辉回过神,首先解开了两颗衬衫纽扣,疲软的阴茎和载满精液的避孕套顺着他的动作滑出来;接着他撑起身子去查看黎弥的情况,却恰好对上黎弥涣散的眼神,胸前到小腹被体液溅射得一片泥泞,抽搐着的身体把盛不住的精液甩在沙发上,着实一副做得狠了的可怜虫模样,“哈哈、应该听不到我说话了。”他伸手解开黎弥手腕上的毛巾,嘴唇轻吻了吻僵直的手指,“射太多对身体不好。”
16、
隔天,中岛早早来上班。即便说是早,其实也已经是傍晚的时刻,他换好制服,系紧纽扣,向前台走去。一路上有许多额外的员工和他问好,他也一一做了回应。其间路过昨夜泽本与他说好不用打扫的房间,中岛目不斜视,直直地走了过去。
然后又后退回来。
怎么说也是偶尔会负责打扫的房间,要是碰坏什么东西,怎么让他一个小员工跟老板交代?再如何“禁止进入”的房间,也没有真的不让人进入的道理。中岛打定主意,扭开门锁推门走了进去。
门内什么变化也没有,也没有留下一丝气味。夕阳光照进来,房内的装潢被铺上一层金纱。他在房内来回踱步,但没找到什么遗落。
“飒太?”
中岛猛地回头,“吓死我了泽本桑,在这儿做什么呢?!”
泽本站在敞开的门口,奇怪道:“这句话应该我来问,我有东西掉在这里了。”他走进来,在柜子前蹲下,从里面取出一把金灿灿的钥匙,柄上雕刻了一只相当精致的山羊头。“是钥匙来的,那么你在这儿做什么?”
“山本老板让我再来扫一下这间房……”那把钥匙很快被泽本揣进兜里。中岛看不太清楚,但也只好收回视线。
“已经好好清理过了,”泽本站起身,拍拍中岛的肩膀继续道,“辛苦了。”
“夏辉君也辛苦了。”中岛露出一个惯有的可爱微笑。他看着泽本将要出门去,下一句话脱口而出,“山本老板还让我提醒您,不要和客人走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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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泽本有一把柄上雕着山羊头的钥匙,做工精美,华丽得应当可以打开某座古堡;然而,与之配套的其实是一只可以长期佩戴的男式贞操锁。
早年泽本在异国做工,比起与客人接触,他更喜欢自己设计并亲手制作一套小刑具。放在他自家内的箱子正是为了保存这些,手搓的麻绳,皮质项圈之类,但做出来就收着落灰,亟待使用。直到他回国后,这个爱好还保留着,不知不觉攒了一箱子多,有一些放不下了就被他拿到工作的地方,放在他常在的娱乐室里,其中也包括这套锁与钥匙。
既然泽本把钥匙攥在手里,就说明也有人将锁戴上了。那人拍着胸脯和他保证:绝对可以捱过五天,但末了还是得补充一句,“要是中途我和你说要拆下来但又不说安全词,你就当我在撒娇吧。”
撒娇么,应该还不够这样亲密。泽本心想,他摩挲着钥匙柄上的羊头,中岛还站在身后,提醒才刚刚传达给他。除却濑口,再没人知道泽本的计划,左右也是走,这处的规则已经无法再束缚他了。
“谢谢你的提醒,”但泽本对中岛说,“我会注意的。”
他转身离开,四周因为还没到开门的时间而略显寥落。金属制的钥匙被掌心的温度捂得火热,泽本在无人处停下,把钥匙拎出来放在眼前,摇摇晃晃地折射着夕阳的光芒。
昨夜到底还发生了什么?昨夜——“射太多对身体不好,所以今晚最好别继续了。”泽本对濑口说。
此时,濑口已经清醒了。他盖着一条毯子,头枕在泽本柔软的大腿上,虽然清了清嗓子,但赶不走声音里的散漫,“哇,膝枕。好棒的服务。”
“你可以歇一会再去洗澡,我会先把这里打扫一遍,之后我们还可以一起喝酒。”
“真温柔啊……”濑口由衷感叹道。
“这次你觉得舒服吗?”泽本问他。
“是的。”
“我也觉得很舒服,谢谢你。”
濑口快活地笑起来,他不是傻瓜,明白这大约就是这类人所讲究的“虐后安抚”,两具灵魂得以温存,凑在一起讲或真或假的情话。他也很喜欢。
“这个房间只有泽本使用吗?”他说,“第一次见面也是这个房间吧。”
“嗯,从那个窗户往下看,可以看全整条街噢。“泽本看向靠近街边的窗户,窗框架把光怪陆离的霓虹切割成一片片的色块,”做这份工作的员工都有自己的娱乐室,装修都根据本人的意愿来。等员工离了职,房间就得拆掉重修。”
“好豪爽的老板。”
“我的房间倒还好,其他同僚的房间常装很多大型器具。”
濑口便敏锐地察觉道,“你不喜欢。”
“我觉得很可怕,也不想让人去尝试。”泽本说,“一条毛巾足够让人开心吧。”
他倒大胆地调侃起泽本,“毛巾什么的、泽本桑对我做的可不止一条毛巾这么过分。”随后濑口伸出两手,一只手指圈成环,另一只食指直直捅进环里,“是吧,忍耐可不容易。”
“我只是按照客人合同上的要求做。”泽本佯装严肃道,但身体却放松地倚靠在沙发靠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说,“其实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房间做。”
“以前也有人要求我,但我拒绝了。”
濑口没有立即回话。他拨弄着泽本的马甲的硬质下摆,把可怜的衣角揉搓到布满褶皱,这才揶揄道:“就恋人的身份来说,你真的很让人火大。”
“抱歉。”泽本说,“攒够钱后,我很快就会辞职。”接着低下头,在濑口的额头落下轻吻,但他想重新抬起头来,却被压着后脑勺将嘴唇碰在一起。还来不及叫疼,一个湿漉漉的涡漩便包裹着他的上唇,松松地吮吸着,发出啾啾的类似于小鸟鸣叫的气音。泽本先是一怔,才惊醒了似地做出回应。霓虹在地面投射出一对难分难舍的人影,桃色的空气、湿润的呼吸和黏膜,一切都莫名慢下来,时间被碾碎在重叠的双唇间。
直到他们之间重新产生距离,濑口擦掉唇周的水渍,涌动的气血化成的酡红还停留在脸颊上。他轻拍泽本的裆部,贱贱道:“噢,鸡鸡稍微硬了点。”
“一会就下去了……你真的喜欢这种性爱的模式吗?还是偶尔觉得刺激?”
“喜欢,最后都很舒服。“濑口说,”怎么突然这样问?”
因为我应该对你负责。但泽本没能把这句话说出口,他絮絮叨叨地试图对向濑口阐述SM游戏的本质,权力的归属啦,信任啦,“我们应该找到一个平衡,然后做一个可以遵守的约定。就像你签署的合同,虽然不具有法律效力,但这是保护着我们两个人的方式。”
“那时我们在这个房间见面,我让你受伤了。”他看着那块绒毛地毯,仿佛时间倒带,定格在最初濑口跪在此处的一刻。“我应该清楚你的底线和爱好,你也应该知道我的。不然我们完全不必要进行危险的游戏,这可能会让你再次受伤。”泽本回收视线,把注意力重新放在濑口身上,并帮他掖好了毯子。“更多时候,这类人群只是在追逐心理上的满足,因为他们把掌握自己生理的权力交给了完全信任的人……这和你我完全不同。”
“我也可以做到。”
“做到什么?”
“把掌控我身体的权力完全交给你啊,就算是伤害,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濑口给出的承诺太轻佻,如同海市蜃楼美好且不切实际,但泽本不是行走在沙漠里的旅人。“那我们来做一个测试吧。”他说,“期限是五天,请把‘射精’交给我。”
万千条思绪其实只在一瞬之间。之后濑口戴上了那只贞操锁,到现在已是第一日的傍晚。泽本回过神,羊头的钥匙才堪堪停止左右摆动,落日熔金。他默默把钥匙放进兜里,转身向厨房走去。
18、
今晚的氛围有些不同,像是沸水烧开的前刻,太多员工游鱼似的成群结队,一阵一阵从厨房的窗前经过。他们在做什么呢?泽本跟厨房里的人打了招呼,放下刀具,跟着一波人群离开。他穿过待客的一层,甚至要往更高层上去,但在这之前,一个人先叫住了他。
“泽本桑,晚上好。”
“啊、晚上好。”
八木招手把他领进员工休息室里,给他递了一杯水。泽本道了谢,却只是举着纸杯生疏地同八木寒暄起来,“今晚大家都比较空闲啊。”
“泽本桑也是。因为今夜是‘淡季’,没有客人专门指名我。”窗外已经升起了月亮,城市的灯光照亮一方天空,八木感概道:“多好的夜晚。”
这时,一帮人吵吵嚷嚷从休息室门前走过,中岛的笑声混在其中,夹杂了几句大阪口音的玩笑话。八木因此扭过头去看,“也太多人去帮忙了吧?”
“你知道他们去做什么了吗?”
“山本老板说明天想开一场派对,他们大概在打扫舞厅。”
“派对?”泽本跟着他重复一遍,显然对这个消息没有头绪。
“泽本桑没有听说吗?虽然说是派对,但酒水免费。”
“完全没听过。”
“但是呢,我也听说这是为黑帮准备的。山本老板和他们老板走得很近,以前明明很抗拒黑帮。”八木补充说。他回到沙发上。房间里除了他们再也没别人,短暂的沉默里连细微的呼吸也清晰可闻。
“……是濑口在的那个组织吗?”泽本问。
“嗯,他好像很忙……”八木长出一口气,“泽本桑最近和黎弥君也很近吧,要是能劝他退出就好了。”
“他太倔了,有时不爱听人讲话。”泽本说。他也拿不准濑口,觉得这人像某种野生的动物,或者是不被气象局预言的风暴。八木便露出一副了然的笑脸,说:“是的,我也赞同。”
“不过,我想提醒泽本桑……”
八木把声音压得极低,放佛接下来将对泽本袒露惊天的秘闻,然而一道叩门声打断了他,焦急的催促透过薄门板传来——“八木君,有客人找。你的手机怎么不听呢?!”
“客人姓什么?”八木扭头向外头喊道。
“是姓木村的。”
“这个可没法推辞。抱歉,下次我们再好好聊吧。”八木站起来,绕过泽本来到镜子前整理仪容,他边拨弄起刘海边说:“纸水杯都要被泽本桑捏烂了,请记得扔进那边的垃圾桶里。”
“你要提醒我什么?”泽本说,“现在可以告诉我。”
他只听见八木的回答,“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黎弥君都不是坏人,这点请放心。”然后便看着他刻意解开胸前两粒纽扣,开了门潇洒离去,也没留下一句道别。
这是什么意思?
泽本郁闷地起身,拍打衣服上的口袋试图找到一支烟,却只能摸到那把羊头的钥匙。他原以为能通过八木窥探到一两点关于濑口的秘密,实际连秘密的发梢也没碰到。
泽本走出房间,嘀咕着香烟的去向,人愈发烦躁。两三个员工恰好和他擦肩而过,大概是要上楼去。他叫住问道:“你们有人带烟了吗?”
“我有。”
人群被另一个声音破开,姓木村的黑帮少爷从不远处抛来一包烟盒,身后没带什么保镖模样的高大男人,也没再跟着少男少女——看来指名八木的不是他,这里姓木村的不止一个。“晚上好,”泽本说。他抽出其中一支,捏着烟嘴在盒上敲击两下再含进嘴里,“有打火机……啊。”
但木村已经走远了。
连整包烟也没拿回,明明还有不少。“大家辛苦了,请把这些分掉吧。”泽本随手把烟盒交给人群,自己的那支收进马甲胸前的口袋。他原以为今夜也是无数个夜晚中称得上“普通”的一晚,实际却无缘故焦虑起来,预感到环境剧变般不安。站在原地思忖一阵,他终于打定主意要上最高层的舞厅看看。
其实舞厅没有更特别的变化,落灰的水晶吊顶被拆了下来,一些员工正在扫地或擦玻璃,每个人忙碌像暴雨前搬家的蚂蚁。再往深处走几乎没有照明,风、月光和霓虹拧成一股,通过最大的一扇窗灌进来。在那里还站着一个人。
“飒太?”
中岛便转过身,向泽本招手:“晚上好,泽本桑。请到这里来!这里是大门的正上方!”
“……原来这扇窗是真存在的,我一直以为是装饰。”中岛把位置让给泽本,好使两人一同分享高层的景色。窗下是一条由人们自己创造的银河,街道车水马龙,地平线上挤满了灯火通明的高楼,城市边缘会突破到这之外去。
“带打火机了吗?”泽本抽出那支香烟。
“我没有带打火机,”中岛说,“火柴可以吗?”
“可以,谢谢。”
火柴头升起一束虚弱的火苗,泽本凑过去用手虚拢着,把烟点着了。他迫不及待把烟含进嘴里,终于放松地吐出一口气,产生的烟雾被编织进晚风中,打着旋流远。倚靠在窗框傍,他终于体会到一丝闲时应有的惬意。
但焦虑和不安没有离开,反而化为一种蜕不去的氛围。泽本凝视着沉默的夜空,耳朵里却是无数个路人窃窃私语般喧哗。他掸掉烟灰,对中岛请求道:“可以再拜托你一件事吗?报酬随你开。”
“具体是什么事呢?”
“那群总是在大门口打架的黑道,我需要任何关于他们的消息。”
“稍微有点难度呢,”中岛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不过既然是泽本桑的话,我会去试试看的。”
泽本朝中岛道过谢,口袋里的手机恰时发出震动,打开看,原来是濑口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大约是讲新装的“鸟笼”如何如何,让他难堪,让他浑身不自在,要找机会悄悄拆个稀碎,最后丢进臭水沟里。
翻到底也没找到那段安全词。泽本笑起来,在对话框回复道——该说什么呢?他也有一亿个问题要讲,怕短短一夜说不尽、容不下。于是删删改改,终于只是郑重地对濑口说:
“晚安。”
-tbc.
19、
泽本没有把赌注都押在中岛身上。虽说他没这么多门道,但除却中岛,他还找了两三个可以信任的朋友,给了些好处让他们各自去问。
第五天晚上请告诉我找到的全部消息吧。中岛也满口答应下来,他很聪明,不过问泽本为何突然对黑道产生兴趣。这之后两人沉默下来,不约而同望着街道或月亮发呆。香烟烧得很快,没几下竟然要烫到手指。泽本吸尽最后一口,捏着烟屁股转身和中岛道别。
他穿过来时的走廊,间隔的照明灯在地板上照出一个又一个明亮的黄色光圈。员工以他行走速度的倍数忙碌着,叫嚷,奔跑,擦肩而过,黑夜和白日又完成两轮交换,但泽本只是径直走向烟灰桶将香烟碾灭了。
月亮重新爬回高空,他理了理酒保制服上的蝴蝶领结,拉开了员工通道的小门。
显然派对才正到高潮,舞池中人影绰绰,尽是陌生的面孔。泽本绕开人群,最终在吧台后站稳,今晚他扮演一个不起眼的新手酒保,偶尔跟喝酒的客人聊聊天。他的客人们看起来普普通通,但是大多从敞开的衬衣领里延伸上来一截刺青,或少了一段手指。当下,正与泽本攀谈着的这位也许是面相最和善的一位。
他甚至只要了一杯冰水,没有其他杂七杂八的酒。手指完整而修长,袖扣是一枚精美的帕帕拉恰。好品味,泽本心想,而且很有闲钱。
但客人说这是他的好朋友年轻时攒钱送他的。到底是与否呢?泽本只是迎合下来,“真是有一位十分要好的朋友……他也和小哥你是同一份工作吗?”
“不,他比我聪明很多,”堀说,“不负责我这一块。说真的,他像一个四通八达的路口。是这样厉害的人。”
泽本边擦着玻璃杯边说道:“啊,我也认识一个这种类型的人。他也是你们组织里的一员,也许你认识他。”
“那是谁呢?叫什么名字?”堀来了兴趣,重新要了一杯冰水,大有要和泽本聊上一阵的趋势。他感觉到鱼咬了勾,便打算开口,妄想从这儿挖出濑口的生平来。
然而濑口本人却仿佛被脱口而出的名字召唤,他从远处走过来,强硬地插进泽本和堀之间:“一杯啤酒,冰块不要太多。”
他向泽本道谢后,从一旁拖来一把高脚椅坐下;然而堀站起来,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只留下吧台上半满的冰水。泽本看在眼里,心中又充满了好奇,但能做的只是推给濑口一杯啤酒,他无奈道:“你把我的客人赶走了。”
“那人叫堀夏喜,泽本桑还是不要接近比较好。”濑口说,却很快换上一副不太正经的模样,继续道:“泽本桑一会在厨房里,一会去陪人,现在还来冒充酒保。老板该怎么算工资啊?”
泽本立刻意识到,这名堀姓的年轻人大约就是最初濑口提到另一位年轻候选,没想到今夜就这样相遇了,看来世界不如他的想象宏大。但幸好他们没再继续聊下去了。他也不想因此发生什么纠纷,毕竟今晚还算是来打工的。
濑口看他不作反应,就收敛了笑容,诚恳道:“如果你想知道我的事,那你可以直接来问我。只要你开了口,我什么都跟你说。”
泽本能回复什么?难道要承认自己是个疑心病极重的坏蛋,说自己即使也算爱他,还说要带他走,却因为他在这个该死的黑道组织里而不能完全信任他吗?所以只好勉强撑着一张笑脸生硬地搪塞过去,“冰块融了的话,酒会变得不好喝。”
“我比你更知道会不好喝……”他一口闷下杯里的液体,把空酒杯推了回去,“这层的厕所在哪里?”
“那边直走,在向右转弯。”
泽本昂起下巴给濑口指路,后者却抱着手臂,没有打算要离开的样子。
他说:“带我去。”
两人还没能走到厕所——这是当然,濑口的提示又蹩脚又显眼。要是给别人瞧见定会被知道:噢,这两人是要去做什么——就拐进一个无人的小包厢里。濑口的气息亲热地拥上来,身体的重量和亲吻几乎把泽本钉在墙上,明明是一样的身高,泽本却不得不因此踮起脚来。
从紧贴的裆部同时传过一阵违和感,濑口怎么硬的这么快?他很快想起,那大约是给濑口戴上的贞操锁,现在正极具存在感地硌着他的大腿根,就伸出手向濑口的下身探过去。
但这个举动仿佛踩中了濑口的大猫尾巴,迫使他从泽本身上弹开,“等下,现在别碰,硬了会很难受。”气儿也没喘匀,倒先和泽本拉开了大段距离。泽本手停在空中,又默默放下:“有这么难受吗?”
“不然你现在给我解开?你知道我都不能好好洗澡吗?”濑口愤愤不平,好像最初缠着泽本要尝试的人并非他自己似的。
泽本的确随身携带着钥匙,就放在西装裤兜里,当下正隔着一层布料紧贴着他的大腿。他就把这金灿灿的濑口的救星掏出来,举到濑口眼前晃,“说‘意大利面’。”然而也代表了游戏的结束,距离濑口给出了承诺的兑现还隔着几天戴笼子的日子——泽本悄悄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这样很好,在信任的问题上,两人算扯平了。
濑口偏过头去不说话。他知道濑口不爱认输,这也在泽本的意料之中,就说:“洗澡还是要洗干净点,今天是第三天吧。”
“而我还有一个半小时就可以走了。”
“来我家吧,我家也在附近。”濑口又殷切地贴上来,“你还没来过我家”。他的手指挑开泽本的领结和钮扣,嘴唇落在颈脖上仿佛小鸟啄食,“来吧,来吧。”
大概是这把锁的缘故,濑口变得像一只迎接人回家的小狗。泽本被小狗的发梢蹭得止不住发笑,和双唇紧贴皮肤时发生的振颤,他这才发现自己很喜欢亲吻。等到笑够了,他用双手捧住濑口的脸颊:“要是我硬了,遭殃的是你。我不会因为做爱把你的锁摘下来。”
濑口便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继续道:“那来我家吧。”
“好,”泽本答应下来。舞池的音乐从门缝、薄墙里漏进来,化为一种崭新的闷闷的节奏,如同两颗同频跳动的心脏。他顺着气氛亲了亲濑口的嘴唇。两人便一同畅快地笑了起来。
20、
据濑口所说,他的家在这儿附近,“是一个小公寓,”不过他也在攒钱,想要换一个更大的房子,再把床换成king zise。
“你不考虑和我一起走吗?”泽本问
“我不知道,但你的想法太理想了。”深夜的风吹过来,带着一股瘆人的寒意,两人肩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只有彼此和路灯相伴。濑口合拢皮外套的衣领,把脖子缩进里面抵抗寒风,声音被风吹进泽本的耳朵里:“想离开就离开,这点我还做不到。”
“是吗?那我们有一天一定会分开了。”泽本说,“真讨厌啊。”
濑口听了便笑:“真的吗?”
“明明是你没有明确拒绝我,那是还有机会吧?”
他们虽是恋人,却不是非彼此不可,连讨论未来的话题也轻飘得像冬日喝出的热汽。泽本看向濑口的侧颜,看到他无所谓似地向上弯的嘴角,就知道他大约对这个话题并不关心。
泽本也并非是固执到疯魔的圣父,只是觉得这帮黑道是一滩烂泥,濑口不应该呆在这里,不应该整日打架打到挂彩。从濑口向他坦白的一刻,就好像濑口成为了一件他钟爱的衣裳,应该受到管辖似的。他心中升起了这样的责任感。
要是真的能带濑口走就好了。
“你想知道我以前的事吗?”濑口突然问道,“我在哪里长大?之后做了什么?现在怎么在黑帮里?你想知道的话,我很愿意和你说。”
又回到这个话题。泽本在心中轻叹一口气,说:“是,我想了解。”
但濑口的故事没有什么更特别的。他妈妈非常厉害,一个人把他拉扯到大。国中时期他是一个不良团体的小头目,毕业之后通过介绍进入了木村组。现在在木村少爷手下工作,为他争夺若头的位置做准备。
“但我负责的位置不能说,这是秘密。”濑口道,“我从小就在这一块长大,也没出过远门——居然一下过去这么多年啊。”
“你同你母亲关系如何?”泽本继续问他。
“还行,我偶尔会去看她。”濑口突然含糊起来,“其实她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应该以为我在公司上班吧。”
“你这家伙……”泽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为什么要选择黑道呢?”
“……这里来钱很快。”
在撒谎呢,泽本知道。他又发觉有些好笑,他们都对对方的职业不满,实际上这样的生计有几处不同呢。
他早料到濑口不会和他完全坦白,至于濑口的谎言,他会再想办法揭开。但既然濑口不愿意说明,那就是有不可说的原因。那会是什么?
“冷死人啦——走快两步,前面就到了!”濑口突然叫道,拉着泽本的手迈开大步,几乎在深夜的小路上飞奔起来。泽本的思路虽然被打断,抬头却看见濑口的笑脸,才感受到掌心相握的温度。
那么,他心想,暂时先不想这么多吧。
20.5
濑口的房子在一栋楼的中层,没有电梯。客厅看着干净整洁,脏皮鞋踏上去仿佛成为一种罪过似的。这间房对一个爱干净的单身男人来说正合适,但两个人的话就显得狭窄了。
“我们身高体重都差不太多,今晚穿我的衣服睡觉没关系吧?”濑口边整理着衣服边询问泽本,却没有得到回应,他就抱着衣服探出头——泽本正看着窗外发呆,但窗外什么也没有,没有月亮,没有银河,没有足够吸引人的景色,另一幢楼把大半的视野挡下了,楼面只有零星几盏夜灯。
……衣服不会晒不干吧。
泽本转过头如梦初醒:“什么?”
“今晚换我的衣服睡觉,我给你拆了一条新的底裤。”濑口再重复一遍,“没问题的话我先洗澡了。”
他便从兜里摸出钥匙递过去:“今天把锁拆了好好洗……不要做其他事情。”
“这是什么话,你能信不过我吗?”濑口将要伸手把钥匙接过来,“不然你看着我洗?”
于是泽本的手停下了。他看着濑口,手上还抱着换洗衣裤,白色ck叠在最上面,笑眯眯道:“好主意,可以采纳。”
“?”
“不,就算我这么说……!”
然而泽本已经从沙发起来,钥匙在手中泛着金色的珠光,“是濑口君先邀请我的吧,浴室在哪一间?”他打定了主意,也使濑口变得扭捏,“男人洗澡有什么好看的。真是的,这次就饶了我吧——”
“我看你绝对是要做坏事。”泽本笑着说,“快点,你洗完就该我了。”
接着他便听到一些来自濑口的不甚清晰的嘟囔,大约在骂他是个神经病,变态,偷窥狂。但泽本并不生气,他跟着不情不愿的濑口进入浴室,这是一个相当干净的小空间,镜子没有水痕,洗漱用品整整齐齐,在转角的角落放着只够坐下一人的浴缸。
他找了把小凳子在脏衣篓旁坐下,看着濑口一件一件地脱,脱了袜子,脱了上衣,褪了裤子,到最后赤条条的只剩个白内裤,贞操锁的形状隐隐约约从其中印出来。
“怎么停下了?”泽本问道。
濑口的脸颊到耳垂连成大片粉红,两手拇指各勾着内裤两边的松紧带,人鱼线和耻毛从经典英文白边上漏出来一半。
柔软的脂肪在侧腰堆出一个格外可爱的弧度,如今正怯生生打着颤。他们厮混过那么多个夜晚,以为羞耻心和尊严早被磨尽了,但现在却害羞得像个青涩的女学生。怎么了?为什么要停下?问得濑口心思乱成一团毛线球。泽本的视线就如同章鱼潮湿的触手,肉粉色的椭圆吸盘啪嗒啪嗒紧紧吸附在大腿和小腹上。强烈的被注视着的感受让濑口兴奋起来——他在看我、泽本正在看着我、这个眼神,和濑口每每接近崩溃时见到的没有任何不同。
他磨磨蹭蹭地脱掉内裤丢进衣篓,装出一副没好气的样子道:“你满意了吧?”然而脸羞得通红,气势也被削去大半。
“是的,过来。我帮你把锁拆掉。”
凑得近了些,泽本便闻到一股男人的气味,但还可以忍受。除此之外一切都好,未勃起的阴茎被罩在硅胶制的纯黑笼子下,只是从各个孔洞中露出肉色,一些细小的凹槽中藏着没擦净的污糟,“大腿在抖,别紧张。”他轻拍濑口的大腿,然后抬起锁身,几下便把整只贞操锁扭了下来。“戴锁的时间里没有不舒服吧。这里好像擦破皮了,会很疼吗?”
靠近阴茎根部毛发的皮肤上渗着一丝不起眼的深红,应该是划破后又迅速结了痂。濑口的回答从上方传来,小声到几近含糊,“不疼……还可以忍。”
“很好。关于这只锁,你还有什么建议?”泽本站起来,把锁扔进洗手台里,“比如生活中不方便的地方,上厕所擦不干净之类的。”
“……有时候会卡到毛,别的没有什么。”
“原来如此,那趁现在把体毛清理一下吧。”
泽本面向濑口,拍了拍洗漱台面,“坐上这里来。”
又是这个情况——穿戴整齐的泽本,和一丝不挂的濑口,在一个显得暧昧的空间中。现在算是在游戏中吗?但濑口分不清楚,只是看着泽本便感受到臣服的雀跃和温暖,就算理智在拉扯他,灵魂和精神仍指引他走向前去。
“等、等等,我拒绝。”濑口扭过头,“这个我真的不行,我不喜欢。”
他便告诉濑口:“剩下的两天里你觉得没问题的话,不清理也没关系。如果你坚持不下来了,请向我说出安全词。现在你可以洗澡了。”然而他的手仍搭在洗漱台上,留下一个位置,似乎认准了濑口一定会回心转意。
而他并没有等很久。
“尽管放松好了。”泽本露出满意的笑容。他从置物架上取下一把剃须刀和洁须泡沫备在一旁,再用热水打湿一条毛巾敷在阴茎根部生长着毛发的区域。冰凉的台面冻得人直哆嗦,只消一抬头,鼻尖就可以蹭过泽本的刘海发梢。他呆呆地任泽本随意动作,双手捂着鼻子和嘴巴,生怕气息或者惊呼打扰了泽本。
多么接近、多么亲密的距离啊。濑口感觉到泽本的手指在自己的小腹上滑动,刀片就着泡沫刮出沙沙的声响;或悄悄观察起泽本,为他专心致志的神情心动不已。直到刀面沾满毛发,泽本就暂时停下来,把这团毛发来回抹在纸巾上。
强烈的羞耻感密密细细扑满濑口的心脏,他真的要疑心泽本也能听清其中跳动的声音。
“你的脸比我喝过酒还红。”泽本抬起头对他说,“自己摸摸看,我的手艺还算不错吧?”
清理过的皮肤只留下几处极短的根,泽本拉起濑口的手指顺着毛发的长势滑过这里,只有指腹可以感受到一些凸起,在他面前,隐私似乎变成了一块可以被分享的蛋糕,“看,这就结束了。你做的很好,没有什么可怕的。”
“好的……谢谢你。”
濑口并不是没有反应,他的下体愈有抬头的趋势。但泽本权当没看见他的小麻烦,甚至要抽身离开,却先被濑口拉住了手臂——“等一下,”他的额角淌下几滴汗液,“你不想和我做吗?”
-TBC.
20.55
“我也很想念你的身体。”泽本安抚似地轻拍着濑口的手背。“你很暖和,也很舒服。但是我们正在进行射精管理,所以不行。”接着把他拉下洗漱台并推进温暖的水幕里:“现在快洗,时间很快就过了。”
最后又坐回凳子上,默默地等濑口洗完——男人洗澡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他们有同样的身高和相似的体重,只是濑口比他胖了一点,脂肪包裹着肌肉,在胸部、小腹和臀部更加明显。大手擦过一遍,留下泡沫和性感的颤抖,然后泡沫被水冲散,顺着大腿和脚踝的曲线流到地面。
“停止锻炼的话,我的肚子会很快长肉。”濑口窘迫地转过身侧对泽本,屈起手臂往头上倒洗发水。他从其中形成的三角形里转头看着泽本,“不过你盯得会不会太紧了?我会收你门票钱。”
“如果向所有人开放你和你的浴室并收门票,濑口君迟早会变成亿万富翁。你不明白自己很有吸引力。”泽本说,“到时候请别忘了我。”
大概是浴室的热汽蒸得人头脑发昏,气血上涌,气氛也暧昧不明;或者说他的玩笑因为严肃的神情显得庄重。”我永远都不会忘了你的,“濑口向泽本承诺道,”无论是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后面什么来着?“
“无论人生的顺逆境,“泽本接道,“我会是你最好的主人和朋友,爱护你,尊重你的意愿,并站在你的肩侧。当你看向我时,总能得到我的回应,直到——”
不可调和的分歧使我们渐行渐远。
“……永远。”
现在是甜言蜜语的时间,他拒绝把自己真正的想法说出口,这份用于调情的谎言只是一杯添加了过量甜味剂的碳酸饮料。他相信濑口大约也明白,其实两人之间并非可以轻易谈及“永远”。
而濑口聪明地越过了泽本话语间可疑的停顿,他笑道:“誓词绝对不是这样说的。我应该说什么?”
“我会是你最好的小狗朋友?”他的笑容变得更大,上扬的疑问句带来一些破音。水花模糊了濑口的视野,环视一周,他只能拿起被泽本随手放在洗漱台上的钥匙,羊头匙柄后有一个正合适的挂圈。接着他抓起泽本的左手,把挂圈套在无名指上。
“现在,我们交换戒指了。”
但挂圈还是宽了些,钥匙吊在泽本的手指上摇摇欲坠。“我的那个戒指就等洗完澡,夏辉君再帮我戴上吧。”他隔空点了点洗手台内的贞操锁,然后才缩回花洒下。在嘈杂的水流中,他又听见泽本说:”其实我们还可以交换一样东西。你还记得那天我跟你说的吧。”
“保持这种性癖好的情人之间常常会签署一份契约书,对底线和相处方式做一个约定。虽然不具有法律效力,但说明他们交换了绝对的信任。这之后,他们就完全属于彼此了。”
说到这里,泽本竟有点耳热,“你愿意和我签一份吗?”
濑口便眼睛亮亮地看向他,说:“当然愿意了,需要我做什么?”
于是他和濑口详细地讲起他的设想。他说这应当是一本由两人共同撰写的书信集,来来往往的不只是规则,还有希冀和爱。这些白纸黑字对泽本的吸引如同花朵与蜜蜂,如果能和濑口变成这样的关系——泽本也抬头看着濑口湿漉漉的脸庞——那或许还不错。
“契约的内容不设限制,因为是由你我来规定的。比如你想对我说的话,想让我做的事……你可以试着回去列一下。等我们都准备好了,就可以动手写了。”
21、
从深夜以后,泽本无比期待起这张未诞生的契约。他签过无数张临时的合同,被迫了解并遵循过一些人的性爱好,被放在金色天平高高翘起的一端,俯瞰另一端仰视他的人群,却清楚了解到自己无足轻重。
现在,他可以平视着天平的另一端,站在那里的人只有濑口一个。
“夏辉君最近过的怎么样?”
佐藤平日常来后厨找泽本讲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日常。但从没主动在泽本正职工作结束后,在味道还没消散的娱乐室里说话。佐藤应该有些着急了,没等到泽本的回答,他又接着说道:“听说你最近恋爱了,这是真的假的?”
泽本边推开窗户,让新鲜空气灌进房间,边对佐藤说:“我没有恋爱。大树君是听谁说的,那人说的话以后可以不听了。”
“那你和姓濑口的客人是怎么回事?那家伙可是黑道的。”佐藤不满道,”本来店里也不许和客人私下有联系……派对当晚有人看见你带着那名客人进了一个包厢,但是很快出来了。无论你们当晚是否真的发生了什么,世界桑和我都希望你们能保持距离。”
那店里怎么能邀请一帮黑道来店里开派对呢?泽本几次开口,但最终还是委婉地说:“我当然会继续和客人们保持距离,但是——允许那帮人在这里的是老板和大树君吧?”
“那帮人想和店里合作呢,天天在门口打架,赶也赶不走。某一天他们一定会进来的。”佐藤郁闷地向楼下的街景看去,彷佛门口又有不怀好意的人群来访。
“对方是普通人的话,我们愿意为你破例,你可以和他发展更亲密的关系。但他是黑道……我们不能保护好你。”
佐藤是很好的上级,泽本相信良言逆耳的道理,作为多年的老友,他也知道佐藤是在担心他。然而……泽本下意识想摸兜里的钥匙,被佐藤误以为是要拿烟盒,于是他被佐藤分了一支香烟。“好好想想,不要被骗了。”佐藤咬着烟屁股含糊不清道。
一个延伸开去的岔口,两条看不到尽头的小路。泽本接过佐藤给他的烟,意识到无论哪条,无论如何,他都绝对会后悔。
“我绝对会后悔的。”他叹了一口气,向佐藤借火焰把烟点燃了。
怎么会?安定又平静的生活不好吗?佐藤絮絮叨叨,说话就像催眠的插曲。在这时,一阵敲门声终于打破了古怪的氛围,中岛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泽本桑?我来打扫房间了。”
佐藤便直起腰,把燃烧的烟头碾灭在烟灰缸中,然后拍拍泽本的肩膀,沉默着走出了房间。但泽本仍然站在窗前,只是回应了中岛的招呼。
准确地说,这间房在结束工作后并不只是由中岛一人来打扫的,泽本也参与其中,因为只有他知道到底哪处被弄脏了。以前他格外享受这段打扫的时光,现在已经再没有那种悠闲的心情。他也掐灭香烟,正打算要去处理两片湿掉的沙发坐垫,却听见中岛说:“我最近知道了一点关于濑口的消息,泽本桑想要知道吗?”
“那是什么?”泽本问道。
“只知道了一些。”中岛道,他说濑口的组织不如看上去那样普通,放高利贷,收商铺的保护费,穿着斯文的西装却为地盘划分和其他组织打架,“还有走私枪支。”
泽本放下了手中的坐垫,中岛也继续说道:“近期他们和另一个组织因为这个问题斗殴,看起来要输了。”
“濑口在里面做什么?他危险吗?“
“只是一个普通的打手,没什么特别的。“
他终于感到一丝诡异的心安。濑口虽和黑道脱不了干系,却陷得不深。假如真要带他悄悄走,应该也不会有大困难……中岛见泽本陷入他自己的沉思里,便打断道:“泽本桑现在才来问这个,不觉得太晚了吗?濑口成为你客人不久,接着就是他的组织和山本老板关系变好了。”
中岛太年轻了,虽然很聪明,却带着青年的横冲直撞。他不顾泽本的愣神,紧接着问道:“这其中难道没有问题吗?”
“泽本桑,你跟濑口真的是恋人吗?”
白天偶尔会争吵、僵持,但晚上你们依偎着入眠;或面对人生决策时,找对方一起商量。他好得让你魂不守舍,甚至常让你失去了判断,是这么亲密的关系吗?中岛的问题如同一粒马路上的石子,让泽本的心思颠簸起来。他把泽本的沉默当成回答,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尊重你的感情。这里有一个地址,如果后续有疑问,泽本桑可以尝试到这里求助。”
“另外我还知道了一件事,”中岛最后说道,“不是泽本桑问得太晚了,是你在意得太晚了。”
“……但是,时间又过得太快。”
22、
泽本从沙发上惊醒,发觉自己回到家后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也许刚刚都是一场梦。他连忙去翻裤袋,从里面拿出一把钥匙,和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
那就不会是梦了。他用双手抹了把脸,转头看向墙上的钟摆,平常这段时间里他确实在休息。于是就起身,准备好好洗漱完再回到床上。
今天算是第六天,濑口一定来找他,这又让泽本心生柔情和期待。他是想见濑口的,要是再见面,他一定会问个清楚。
重新从浴室里出来,天空已经翻起一层乳白,泽本擦着头发走向卧室,却先听到急促的门铃。走出玄关,他远远看见铁门后站着的濑口。
泽本才真正从浑浑噩噩中惊醒大半,急匆匆过来开门,他小声抱怨着“这么晚了,不是给过你钥匙吗?”,在镂空的铁门花纹中清楚看见濑口显得疲倦的面容,和一身意外合适的西装。除此之外没有特别的,他没有受伤,也没有缺一部份肢体,只是看起来很累。
“你去做什么了?”
然而开了门之后,濑口给他的只有鲁莽的亲吻。冲撞的力道让他们一起向后踉跄了几步,同时也让泽本的牙龈和鼻梁咯得生疼,但他根本来不及控诉,因为濑口紧紧环抱着他的腰和后脑勺,胸膛与胸膛如此贴近,以至于相隔了衣襟也传导着心跳。泽本从手足无措到接受只不过几秒,他把手贴在濑口后背上,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安抚,最终静静地揽住了濑口的脖子。
泽本不如濑口那样认真地享受深吻,他注意到濑口身上一贯的香味变了,还有这套西装的行头。于是他分神把手向濑口下身探过去,绕过臀部和会阴,摸到硬质的贞操锁仍妥帖护着那处。
这次,濑口没有弹开,只是短暂地闷哼几声松开泽本,看向对方嘴唇的目光几近凝结成实质。他的气息轻轻扑在泽本的脸上,接着是真实的手指和掌心。
“……再来一次吧。”濑口低声哀求道。
-tbc.
21、
某种意义上说,这是黎弥第一次见到夏辉的房间,和为他准备的那间没什么不同,只是被褥里经年累月浸满了夏辉的味道,熏得人昏昏沉沉。他的口鼻埋在枕头中,看见眼前浮起一片闪光的星星,快活似丢失了脊柱。从高潮中回神,夏辉已经重新戴好安全套,准备重新进入他了。
“我以为,你至少会拿领带绑着我。”
但黎弥的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夏辉给予的枷锁。那只“鸟笼”终于被摘了下来,他自己畅快勃起着,尿道口不断为泽本的动作兴奋地涌出考珀液,蹭到床单留下一个并不明显的水渍。
夏辉看见了,就拍拍他的臀部当作提醒,说:“别趴着了,换个姿势。”
黎弥乖巧地转过身来,听见泽本继续道:“这五天里,你做得很棒。今晚就没必要忍耐了——”接着他摸上本应生长着茂密毛发的部位,前些天才帮黎弥修剪过,今日已经重新长出了硬茬茬的短毛,“努力把这里射空吧。”
于是两人便齐心协力,或主动打开大腿,或在人腰下多塞一个枕头。黎弥很少皱眉,却总在夏辉慢慢挺入时露出一幅稍显痛苦的表情,这让夏辉着迷地望着他的脸,空出一只手去抚摸黎弥的眉心。他不是想抚平什么,只是忽然想摸一摸这片因他产生的小浪花,“很痛吗?”
“不会,只是很胀。”黎弥断断续续地说道。这一小会里,他已经是汗津津的模样,“而且我,不讨厌痛。”
盖在自己眉间的手被黎弥捉下来,啄吻夏辉的掌心。轻微的瘙痒使夏辉嘴角上扬,但很快他才真正意识到黎弥的用意。因为他的手被黎弥移动到别处,虎口张开,轻易覆盖了身下人并不算纤细的脖颈。
手指下脉搏的鼓动虽然微弱,却不可忽视,只要再施加一点力度,黎弥就会因此窒息。夏辉明明不想这么做,更想把手抽离出来,却被黎弥按住了。他笑了起来,无声地对夏辉说话。他说了什么?
“没、关、系。”
夏辉一下子就看懂了黎弥的口型,但又莫名心生怜悯,“你爱他,所以才发觉他又可怜又可爱”。说来好笑,他自以为不想再看见黎弥的痛苦了。
“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完全放进来过吗?”夏辉突然出声道。
“什、什么意思?”
黎弥的困惑让夏辉心情大好,他温柔地牵着黎弥,一起在两人相连处摸索。在含着夏辉的小口之外,黎弥果然摸到一段无法忽视的长度。
“其实我应该可以直接顶到你的结肠口。一起试试吧。”夏辉一边吐出此类可怕的话语,一边卡进黎弥的两腿之间,让人被迫翻过半身来。其中一条大腿被他架在肩上,阴茎就随着他的动作往里挤到更深。
“听说插进那里会非常舒服,因为大脑会以为你要死了……就拼命做点事让你觉得快乐。这样以后只靠插入就能射精也说不定。如果黎弥没有我就不能高潮,那真是太好了。”
这是一段相当诡异的体验。一点一点地,直到深处都被撑开。压迫内脏的苦闷和奇妙的满足感混在一块不分你我,只是再深一点,这些感受就成倍扩大。
“等下,我还——”
但安全词不是“等下”,反而是一种带有催促意味的暗示。终于顶开结肠口,黎弥随即噤了声。夏辉弯下腰,几乎将黎弥的大腿压在他自己的胸前,他浅浅地抽出一段距离后,再重重撞进温柔乡里。熟悉的高潮前收缩的肌肉紧紧包裹着完整的他,规律的挤压使人头皮发麻。
夏辉知道黎弥要高潮了,他们已经上过这么多次床,连一个眼神的意思都清楚。而这次的高潮来得又快又急,让黎弥困惑极了,不可置信地瞪圆了一双眼睛。他既惊讶又慌张,喘息和不适被隐藏在紧捂嘴唇的双手之后。
“呼、手松开,”夏辉直勾勾地看着他道,“让我看清楚你的脸。”
然而连黎弥原本毫不掩饰的呻吟也销声匿迹。在夏辉面前迎来了无声的高潮,阴茎抽动着,几乎是喷出了白色的精液。四周印下星星点点的液体痕迹,但大多数被射在黎弥自己的小腹和胸膛上。他的双眼也放松下来,轻微向上翻出小部分眼白,顺着眼角的形状流下几滴眼泪。
“咦?还不松开吗?”
夏辉皱起眉头忍耐着快感。黎弥才结束射精,他却马上重新以原来的深度在身下人的体内顶撞。大概在肚脐下方两指的距离,夏辉凭借感觉轻轻摁压那块区域,惹得黎弥奋力挣扎,空出一只手朝前爬去。
他没能走出一步,生生被插入结肠口的阴茎玩丢了力气,只能转而去够夏辉的肩膀,说不清楚是要揽着,或是推开。究竟要如何开口呢?黎弥只觉得他的身体里关进了一头雄鹿,用它那对花束似的长角把自己的内脏胡搅一通,甚至连获取快感的方式也被颠倒,终于只是单纯的插入,就足够让人糊涂起来。他便突然想起夏辉说过的荤话:要是没有了夏辉,他会不能再射精;但一旦射精便是因为获得了这样销魂的快乐——那确实可能还不错。
可是这份快乐是有副作用的,他不用分离出灵魂旁观,也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一定糟糕透了。一口气剜过那片狭长的敏感区域,整个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小腹上的精液明明还没干涸,顺着肌肉的沟壑流在床单上,脑子里却再次被高潮前才有的焦急包围,视野也变得模糊一片。快一点、再重一点。毫无疑问,这副贪婪的身体,还想要更多——
于是黎弥终于松开手,猛得扭过头去。唾液、咬破了嘴唇的鲜血没有了限制,和难堪而痛苦的干呕声一起迫不及待冲出体外;但他的阴茎却像坏掉的水龙头,只是一段一段并不畅快地射出精液,与此同时柔软的谷道再次恶狠狠绞紧了夏辉,逼迫他和其主人一同乘上高潮的浪尖来。
射精后软绵绵地倒在床上,痉挛的余韵中,黎弥看到眼前有一撇显眼的红血迹,他突然无比庆幸起来:幸好他没吃宵夜,肚子里除了夏辉包裹着避孕套的阴茎外,也算是空空如也吧。
和黎弥相比,夏辉要吵闹许多。他喘着粗气伸长手,一言不发地抽出湿巾按住黎弥留着血的嘴唇。他当然也听见了,也看见了,所以才更加确定:他应该丢掉一些冠冕堂皇的好话,因为他从不对本人造成的破坏感到心痛,他爱死了黎弥这幅不体面的狼狈模样。
“对不起,很辛苦吧。”夏辉在黎弥身边躺下来,把干净的被子盖在他身上,哄小孩入睡似地轻拍黎弥裸露在外的肩膀,“我太兴奋了,没注意到你已经受不了了。”
黎弥摇了摇头,这是“没关系”的意思。只是眨眼也觉得疲惫,他也想让泽本盖上被子,却头一次认为这被子得有千斤重。
“我不用盖被子,”夏辉阻止了他,“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22、
贤者时间相顾无言,其实泽本想说的话有很多,却不知道该从何说出起。你为什么穿着西装来?还有什么瞒着我?现在可不可以跟我走?
他斟酌了一阵,对濑口说:“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愿意听……”
“你带我走吧。”
濑口静静地回望过去,仿佛不是在决定他的未来,而是在说明日的早餐一类。只是一个小小的请求,也令泽本的心情豁然开朗,像拨开落叶的水面。
就算他对我有隐瞒,那又如何?他说愿意和我走。
那他们便突然可以谈及“永远”了,有大把余生那样长的时间,足够把过去和将来分享百遍。泽本按捺下激动的心情,装模做样给黎弥掖被子,这有什么用?一会不是还得去洗澡。他嘲笑起自己的感情,随口找个问题问道:“可以啊,怎么突然说要跟我走?”
濑口便鸵鸟似地缩进被子里:“我真挺喜欢你的……”
泽本的手轻轻一顿,凑过来拉开被子。他想亲吻濑口的嘴唇,然而在相贴的前一刻,濑口用手盖住了自己大半张脸,闷闷解释道:“我刚刚想吐,嘴里味道不好,抱歉啊。”
但泽本仍固执地低下头,他的嘴唇轻碰在濑口手背上。
“好,没关系。”他说。
“……我的裤子在哪里?”
濑口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害羞的样子逗得泽本直笑。等两人胡闹过一阵,他收敛了笑容,严肃道:“我是真的想找裤子,有东西在里面,是给你的。”
因为一路混乱地相拥和亲吻,衣服零零散散脱了满屋。泽本只好下床,按照恋人任性的要求走出房间,终于在沙发下发现濑口的裤子。里面会有什么呢?泽本下意识翻找口袋,从其中拿出一张叠成小块的信纸。他的身侧连同信纸在此时忽然被照亮,转过头去,原来是濑口拧开了落地灯。
他只裹着一件泽本的睡袍,里面什么也没穿,却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坐下,打开看看。”
两人便紧挨着坐在沙发上。泽本展开信纸,看见最上方醒目地标记着信件的主题——“泽本与濑口的契约”。其中的文字内容组合起来,不能算是抒情诗,也不能算是俳句,更没有信件的格式,只是一些莫名其妙且热情洋溢的短句。永远、所有物、忠诚、爱,这方小小的信纸中容纳了一个关于未来的伟大承诺,竟然让泽本差点要落下眼泪。
“你不是让我回去写吗?写我想对你说的话,之类的。这就是我对你的告白。”濑口解释道,“喂,说点什么,我很尴尬的。”
“你完全写成了一封情书。”泽本清了清嗓子说,他眷眷地抚摸着纸张后背的凸起,似乎这样便可以感受到写下这些文字的某人的心情。
“但写得很美,谢谢你。”
23、
“那、那应该怎么写啊?我第一次写这个……”
过了这么久,泽本也应该明白:濑口是高攻低防的类型。有时他可以直白得不可思议,但是面对他人的进攻,却常常会害羞,这点也很可爱。
“其实很简单的。要是你不去洗澡的话,我可以现在教你。”泽本顺势提出邀请,“希望你以后用不上。”
濑口笑道:“这很难说,但是我会好好学。”
“行了吧,等我去找一下纸笔。”
这些东西平常被放置在电视下带锁的柜子里,和账单、存折放在一块。濑口见他手里拿了一把钥匙去开锁,调侃道:“夏辉君的笔和纸被保护得真好。”
“不止是纸和笔。好了,坐过来一些,别挡住光。“
他把复写纸夹进两张白纸之间,边整理边解释道:“首先,这张合约要有两份,一张给你,一张给我。其中没有必须遵守的格式,但是内容大同小异,包括合约目的、禁区与喜好、安全词和签名等等,不过这也是可以增加或删减的,实际上是非常私人的事。”
“黎弥给我的这份,只说明了你对我的承诺,就像一封情书。”
泽本将目光投向那张写满字的纸,现在正摊开平铺在隔壁。一只手猛得拍下来,把这封情书完全盖住了。手的主人,也就是濑口,急急忙忙说:“好、好、我知道了。然后呢?”
“然后就可以开始写了,首先是这个合约的名字,黎弥起的名字就很好。”
他工工整整写下“泽本与濑口的契约”几个大字,“接着就是合约目的,我们想通过这些规则来约束权力的交换,用来保护你和我,对吧?那么就应该这么写。”
本合约是为了保证支配者和顺从者能够知晓对方的底线与需求,明白自由、尊重和权力,与爱并列;同时在可以保证双方安全的前提下,尽情享受性生活。
写下这些字时,濑口已经不再是窝在沙发里懒懒散散的样子,他好奇地凑在泽本身边,眼神熠熠。他大约是对泽本写下的内容感到耳热,嘟嘟囔囔着说:“要这么认真啊。”
“当然了。来吧,接下来换你写,我来口述。”
濑口接过圆珠笔,仿佛接过了雕刀和石锤,在他的手下即将诞生一部法典似的隆重。我大概也能理解这种心情,濑口心想。
泽本的喜好:绳缚
泽本的禁区:角色扮演
“这里的‘角色扮演’指的是什么?”濑口问道。
“比如说,有一个人想当一只狗,或者婴儿。当他模仿狗叫,或者像婴儿一样喝奶的时候就好像恶搞节目的表演。每个人都是这样,结果我笑到停不下来。”泽本解释说,“我没有完全不能接受的玩法,只是角色扮演很容易被我毁掉气氛。所以我们之间还是别玩这个了。”
“我明白了,比如我穿裙子,然后喊你daddy这样。”他扬起一个得意的笑容,似乎对来自自己的撩拨胸有成竹,笃定泽本会被迷得神魂颠倒,“是吗?daddy?”
黏稠的沉默充斥在两人之中,泽本微笑着盯着濑口,他的笑颜让濑口从脊背升起一阵酥酥麻麻的兴奋。敞开的睡袍下,裸露的肌肤在泽本的注视下烧起来,呼吸仿佛变成了可以被看见的水汽。
然而,那幅神情很快消失了。真实的笑意从泽本弯弯的眼睛里溢出来,“是的,小女儿。你很聪明。”
“如果是黎弥的话,说不定我会对角色扮演有新看法。”他补充道,“好了,今晚我们已经玩很久了。但是合约还有很多要写。
“啊、好吧、嗯先写完‘作业’先。”
濑口的喜好:插入、窒息
濑口可以接受的惩罚:放置
濑口的禁区:鞭笞
泽本若有所思道:“黎弥倒是很容易懂,你喜欢和我做爱吧。”
而濑口留给他一只发红的耳朵,“有必要说这么清楚吗……”
你来我往的对话再次断开。本以为泽本会说些什么俏皮话的濑口转过身子,发现泽本正严肃地看着这份未完成的合约,俨然一副进入了回忆的样子。
“黎弥果然讨厌鞭子。”泽本轻声说道,“跟你在一起时,我常常觉得我不能算一个好主人。”
最初泽本让鞭子落下,刚刚濑口因为他差点呕吐。他犯错、害人受伤、然后痛苦反映在自己身上。“我应该要再注意你的情况、呼吸和排汗之类。我有让你受过你不希望的伤害。”
濑口便立刻知晓了泽本真正的想法,他对此表示不屑,说:“我不是说过吗?你给我的是痛苦也没关系。而且我都没有说安全词,我允许你继续啊。”
在游戏过程中,双方应关注自身与对方的身体状况,绝不逞强,绝不过度忍耐。当超越自身承受界限时,顺从者应当及时以任何方式告知支配者(例如:说出安全词“白山茶”),此时任何游戏都应停止;支配者应及时安抚顺从者,并查看身体状况。
另外,两方中的一方认为关系不健康时,都有权力暂停关系进行交流,并及时制订规则,修改合约。
“你明白了吗?你把自己交给我,那我应该保护你。”泽本说。
濑口停下笔,揽过泽本的脖子把亲吻留在他的嘴角,刻意发出的声响就像在挤压孩童的毛绒玩具,这大概是濑口用来掩饰害羞的手段。和泽本再次退开一点距离后,他抿了抿嘴巴,真诚道:“谢谢。”
“啊、还是不可以亲嘴!我感觉我嘴里还有味道!”
泽本被一掌擂在胸前,他看到濑口抗拒着拼命往后仰的样子,仿佛看见了一只不愿沾水的大猫。于是他笑起来,“好、好,只剩最后一点了,我来写就好。写完之后黎弥就快去洗澡吧。”
合约的期限为30天(自合约签订之日起)。30日之内,双方可通过沟通对合约做出任何更改和完善;30日之后,双方应回顾并总结,对合约进行完善。
本合约书不尽意,与子成说。我们必将一同度过漫长的时间,此时、以后至未来,你将属于我,而我也属于你。
支配者:
顺从者:
“写好了,在这里签个名。”泽本把合约递过了过去,而濑口呆呆地看着合约的最后一句话,说:“……这不是我写给你的‘情书’吗?”
泽本撑着脸颊笑眯眯地回答他:“这就是合约的好处,你确实可以在上面写情书。”
感觉被当成笨蛋了,黎弥边想边在合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等泽本也完成了他的签名,这份合约便在两人之间正式生效了。
摘下复写纸,泽本拿起其中一份交给黎弥,另外一份攥在手里,和黎弥的情书叠在一块,最后被进电视下带锁的柜子里。
临近中午,他终于和濑口一起睡下,迎来半日好梦。再醒来时,濑口已经悄悄离开了,床单没有余温,而泽本也到了快要上班的时间。
他慢慢吞吞地起床,看见床头柜上放了一张纸条。
“我煮了意面,在厨房。”
冰箱里就果然有一盘意面,泽本把盘子放进微波炉里转了几圈,意面送进嘴里的温度刚刚好。他端着盘子站在窗户旁吃晚餐,恰好可以看见台面的沥水槽上架着濑口洗好的碗。
泽本几乎能想象出那人在这里吃面的样子……那个家伙。他知道濑口还有很多秘密,却又觉得濑口对他已经没有隐瞒。再多的事情,就在未来一同居住的庄园里揭晓吧。
看向窗外,天已经迅速黑了下来。远处的景色因此看的不太真切,像一片模糊的海市蜃楼。泽本收拾好碗筷,就准备出门了。因为体验过了两人相伴的充实,一个人的背影就显得尤为寂寞。他回望一眼他的房子,然后转身走进海市蜃楼里。
23、
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周,泽本计划着带濑口去见他的家人,也想让濑口给他介绍自己的妈妈,还要准备移民的材料等等一系列幸福的焦头烂额。平常时间里,他和濑口用SNS联系,聊些没营养的话题,生活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里。
然而,变化如同乐章前奏中一只又一支小号,人们发觉之时常常已经来到乐章的高潮。这天晚上,从泽本刚刚结束了工作开始。
他本以为还是中岛进来和他一起清扫房间,但是招呼声不同于以往,泽本诧异地看过去。而佐藤抱着吸尘器和抹布走进来。
“晚上好,今天中岛君请假了吗?”泽本随口问道。即便如此,也不应该让二老板来打扫房间,泽本觉得有些奇怪。他接过佐藤手里的工具,自觉分担起更累人的一部分来。
“要是请假就好了,飒太直接辞职了。”佐藤抱怨着,“泽夏还是一点都不注意周围的我行我素,要是我的内心像你一样强大就好了。”
看来佐藤最近是真的很累了,他滔滔不绝地继续说道:“俱乐部要和黑道合作了——很多员工听说这个传闻就提出了辞职,真是的,大家究竟知道真相吗?福利待遇这么优渥也留不住,明明说好的大家都把企业当成家呢。”
“那么,俱乐部真的要和黑道合作了吗?”
“是真的,世界桑和我都认为有好处……”佐藤嘿嘿一笑,“你和濑口的恋情我们也不阻止了,有你们的关系在,合作应该不会多难看。少年唷,努力恋爱吧!”
泽本下意识否认道:“不,我和他不是恋人……濑口只是一个普通的打手而已。他怎么能关系到黑道的合作呢?”
“咦?当初就是他和世界桑谈的,现在只差合同和其他细节了。那个人不是很有气势,能说会道着吗?只是打手会不会太可惜了。”
佐藤满不在乎地和泽本分享着一些琐事,从黑道的合作讲到招聘新员工的事宜。吸尘器巨大的噪音将佐藤的说话声淹没,倘若佐藤此时关掉吸尘器看向泽本,他就可以看见:泽本呆呆地看着房间的某一个角落,在紧攥至关节发白的拳头上,鲜血顺着陷入手心的指尖流下来。
24、
两周以来,泽本的本职工作少得可怜。这么大阵仗的变革却连皮毛都没有传进泽本的耳朵里,而中岛也没有更多的反应。
泽本打开与濑口的聊天界面,最后一句停留在“晚安”。隔着一个屏幕,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作为开场,泽本向后仰头,直到倒在沙发上。他心知濑口绝对不会做出回答,但又想知道真相。你到底是谁呢?偶尔的晚上和我一起入眠的那位,在佐藤嘴里“能说会道”的那位,会是同一个人吗?
泽本想起佐藤昨夜跟他闲扯的话,说濑口好是好,就是时间观念不合格,每次他们谈合作都只是提醒两三天告知。恰好在泽本工作的俱乐部里,最多也是只能预约三天之内的服务。
说不定就是这样来躲避与他相遇的可能吧——泽本握紧手机,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隔夜,他来到前台,在自己的预约簿上胡乱写下后三天夜晚的客人。
“恭喜泽本桑开张。”前台的小姐甜甜道。
他朝员工点了点头,便回到自己专属的调教室里。这三晚里,他坐在靠近窗户的椅子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时不时站起来看向窗外,看看大门口是不是有一个熟悉的人影进来。
至于他是期待着,还是害怕着,这种心情已经完全不能分晓了。
SNS上的交流也还在继续,泽本想让濑口知道自己的愤怒和不解,在聊天框里无数次敲下自己的疑惑,然后又通通删个精光。有这么一次,他自觉消息已经发了出去,在屏幕上却显示出另一个问题,也许混乱的挣扎中还是被他自己修改了吧。
“为什么讨厌放置?”
他的消息立马显示为已读,过了一会,濑口的回答出现在屏幕上。
“因为等待你的时间又漫长又无聊。”
倚靠在窗框旁的泽本深深吐了口气,烟雾四散开来,他伸手将香烟捻灭在烟灰缸中。
在这个当口的下一刻,那个人影出现了,他带着三个身着西装的男人向这边走来。而泽本关闭窗户,只留下一条可以见光的小缝。从空隙间,泽本看见人影抬起头,与他对上了视线。
那就是濑口。
但濑口不会看见泽本,眼神相撞时的动摇只属于泽本一人。他的心脏前所未有地搏动,耳边充斥着血液从其中流过的“嘭嘭”声,他的感情似乎就要从身体里炸开,想必那时,濑口也不会为他的坟墓献上一朵花吧。
直到他们进入大门,泽本才渐渐冷静下来。他深深地呼吸着,换上了一套侍者才穿的兔女郎制服。这是佐藤放在他家仓库里的众多库存之一,尺码刚刚合适。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有些滑稽,白色的面具遮住了大半的面孔,黑丝和高跟鞋在他的腿上显得不伦不类,说到底本就不是属于自己的衣服。他颇为嫌弃地抓着抹胸向上提,最后还是在外面套上了西装外套和裤子。
打开房门,泽本走向厨房,用于招待濑口的果盘还没准备好。他摘下面具,转换成厨师的角色,一份漂亮的果盘在他手底下诞生了。
“我来送。老板的办公室很难走,你还没记住位置吧?”他抬起头对一个同样穿着兔子制服的生面孔微笑着说。
新人羞红了脸,结结巴巴道:“谢、谢谢您。您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泽本向新人要来头上的兔耳发箍。直到端着果盘走远,他才将发箍戴在自己的头上。藏在走廊上的监控死角里,泽本脱下外套和裤子,重新带上了面具。
离山本的办公室越近,这种预感便越发强烈,所有事态的发展都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去。泽本站在紧闭的房门前,恍惚间意识到距离与濑口的初识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想起那个时候,门后一座小山似地跪在地上的背影。而现在,门后的濑口也许不会再是他认识的那一个。
得到一声模糊的“请进”以后,泽本扭开把手走进门里。沙发上的人们并没有因为他停下交谈。他低着头绕过坐着山本的沙发。熟悉的笑声夹杂在话语间,只要确认一眼就好,最后确认一眼就好。泽本把果盘放在桌上,抬头看向对面的沙发,视线相撞的一刻,谈笑声便戛然而止了。
啊,果然被发现了。两人不约而同想。
泽本这才发现濑口也是一身黑色的休闲西装,衣襟敞开,漏出大片蜜色的胸口。头发也被通通梳到脑后,剩下一绺发丝垂落于额头,给人一种放荡而尖锐的印象。
确实是佐藤描述的那样,和泽本日常相处中的样子完全不同。窥见了濑口另一副模样令泽本兴奋不已,想要征服的欲望前所未有地高涨着,然而,被欺骗的愤怒也同时折磨着他。这两种心情纠缠在一起,如同点燃引线,燃至尽头的未来究竟如何,连泽本也不清楚答案。
“我们说到哪里了?”山本忽然出声道,“还有,你放下水果就可以出去了。”
濑口惊讶的表情一瞬闪过,很快就变成莫名其妙的微笑,他说:“是,那么说回到……”
他们之间一定得是要有一场痛苦的坦白的,从里到外,在对方面前把自己连同魂魄都刨个干干净净,一味回避如何抵挡往后漫长的岁月?泽本回到房间换回自己的衣服,亲眼目睹后,反而变得不知所措。他应该要找濑口问个明白,却害怕濑口对真相闭口不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靠在窗边的泽本终于再次看到了濑口。
他们一行人刚刚从门口走出来,佐藤负责送他们离开。这一次,濑口再没有把眼神投向他的窗子。
不甘的心情仿佛化为实体,令泽本尝到一股酸涩的味道。于是他抓起外套跑到楼下,到达门口时已经没有了濑口的踪影,反倒是佐藤哼着歌走进来。泽本拦住了他。
“他往哪边去了?”
佐藤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说道:“欸、咦?他们刚刚从那边走了……”
门外是深夜中仍在寻欢作乐的人群,这条街永远昼夜颠倒,人浪不可抵抗地向四处翻涌。泽本停下来深深地呼吸,往深处走再多几步,也看不到濑口的身影,就像蒲公英融进风中,飞快消失不见了。